“你代表的是混乱,”她说,“而我们需要秩序。你知道有多少人在你的‘真实’中崩溃吗?有多少家庭因回忆起背叛而破裂?有多少国家因揭露旧罪而陷入动荡?我们提供的是和平,是治愈,是希望!”
苏晚静静看着她:“那你告诉我,你的母亲叫什么名字?”
零识愣住。
“你不知道,对吧?因为你出生时就被切除了所有家族记忆。你以为自己追求的是真理,其实你只是别人编写好的程序。你说我带来混乱,可真正的混乱,是一个连‘我是谁’都要靠数据库查询的世界。”
她举起银铃,轻轻一摇。
铃声扩散,无声无息,却穿透整座岛屿。
刹那间,量子调制器发出刺耳哀鸣,表面浮现蛛网般的裂痕。那些曾经被抽取情感的孩子们的意识,在虚空中浮现,手牵手围成一圈,齐声唱起那首童谣。他们的声音稚嫩却坚定,像春天破土的草芽,不可阻挡。
零识踉跄后退,双手抱头,脸上第一次出现恐惧。
“不……这不是真的……我的人生是自主选择的……我没有遗憾……”
可她的身体背叛了她的眼泪。
一滴,两滴,三滴……
她跪倒在平台上,像个迷路的孩子般痛哭失声:“妈妈……我记得你的味道……你煮的姜汤……总是太烫……你会摸我的头发说……不怕……不怕……”
钟楼崩塌。
量子调制器炸成光雨。
伪忆潮,终结。
当第一缕阳光洒落海面时,整座人工岛开始下沉。那些曾参与制造谎言的人,有的选择随岛沉没,有的跳入大海游向远方,还有一部分人聚集在一起,默默拆卸剩余设备,将它们沉入最深的海沟,作为对过去的赎罪碑。
而在世界各地,人们陆续从梦境中醒来。
他们发现自己哭了,却不记得做了什么梦。但他们知道,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回来了。
也许是勇气,也许是悲伤,也许只是重新学会了心疼。
五年后,地球成立了“记忆共治联盟”,不再由单一政权掌控历史叙述权。每个新生儿都会在脐带血中植入一枚微型记忆晶片,用于终生记录真实情感体验,并自愿上传至公共记忆库。学校课程新增“共忆课”,学生们每周都要进入安全级记忆回廊,亲历祖先的喜悦与苦难。
火星殖民地也传来了好消息:首批移民已在红色荒原上种下第一片麦田。领航员在日记中写道:“这里的风很冷,吹不动麦穗。但我们相信,总有一天,它们会像地球上那样金黄起伏。因为我们也带来了铃铛,挂在田埂边。风起时,它会告诉我们,有人正在想念。”
又一个夜晚降临安第斯山谷。
孩子们在教室里熟睡,窗外极光依旧流淌。那串移动的亮点仍在闪烁,三个字,一遍遍重复:
“我在。”
忽然,一颗流星划过天际,在即将消失的刹那,分裂成三道轨迹,交织成一座微小的桥梁形状,随即湮灭。
第二天清晨,小女孩捡到了一枚嵌在泥里的银铃。
它锈迹斑斑,铃舌断裂,可当她捧起它贴在耳边时,却听到了一声温柔的回应:
“我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