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糖画,竟在方寸之间,以糖为墨,以石板为纸,勾勒出了一幅人族鼎盛、万族来朝的远古盛景!每一个细节都纤毫毕现,仙宫的飞檐斗拱,修士衣袂的飘动,异族脸上的惊恐纹路…都清晰无比!一股磅礴、威严、令人窒息的上古气息,透过这小小的糖画扑面而来!
茶棚里一片死寂!连外面街道的喧嚣似乎都暂时远去。另外两个老者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那幅糖画,枯槁的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种近乎本能的恐惧,身体筛糠般抖了起来。张诚君更是心神剧震!他伪装下的瞳孔骤然收缩!这幅糖画所展现的意境和力量,绝非一个普通街头卖艺的老者所能拥有!这老陈头…绝对有来历!
“看…看清楚了吗…”老陈头的声音带着一种耗尽心力后的极度疲惫和苍凉,他浑浊的眼中似乎有泪光闪动,又像是蒙上了更厚的灰尘,“…这就是…‘威风’…”他干枯的手指颤抖着,指向画中那些匍匐的异族,“…它们…我们的先祖…当年…也是这么…这么‘对待’它们的…”他用了一个极其微妙、充满讽刺的词汇。
“嘶……”旁边那个一首咳嗽的枯瘦老者倒抽一口冷气,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几乎要从破凳子上滑下去。
张诚君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伪装出的岩鳞族脸上挤出一个更加狰狞、充满玩味的笑容,鳞片摩擦发出“沙沙”的轻响:“有点意思!接着说!后来呢?这威风怎么就变成‘惹祸的根子’了?你们这些泥巴种,怎么就从天上掉进泥坑里了?”
老陈头深深吸了一口气,那腐朽的胸腔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响。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拿起竹签,再次伸向那锅依旧滚烫、冒着细小气泡的琥珀色糖稀。这一次,他的动作不再狂放,而是变得极其缓慢,沉重,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迟滞感。他蘸起一小团糖稀,不再是作画,而是将它缓缓地、覆盖在那幅辉煌盛景之上!
滚烫的糖浆流淌下来,无情地覆盖了那些巍峨的仙宫,覆盖了睥睨天下的金甲修士,覆盖了匍匐颤抖的异族…琥珀色的糖浆如同历史的尘埃,又如同毁灭的洪流,将一切辉煌、荣耀、压迫与恐惧,都一点点地吞噬、掩埋、凝固。最终,石板上只剩下了一大块凹凸不平、形状扭曲怪异的、毫无美感的琥珀色糖块。
“后来…”老陈头的声音如同从坟墓里飘出,嘶哑、空洞,每一个字都浸透了血泪和绝望,“…天道…翻覆了…风水…轮流转了…那些跪着的…站起来了…”他抬起枯枝般的手指,指向茶棚外那些趾高气扬走过的异族身影,“…而我们…当年站得太高…看它们…如同看脚下的泥…如今…就活该被踩进泥里…踩进…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这…就是因果!是报应!”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怨毒和彻底的认命。
“老陈头!!”旁边那枯瘦老者发出一声惊恐到极点的尖叫,猛地扑过来,死死抓住老陈头的手臂,力气大得吓人,“你疯了!!别说了!求你别说了!!”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哀求地看着老陈头,又惊恐地瞥了一眼张诚君伪装的“岩鳞族”。
因果?报应?
张诚君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原来如此!这就是异族刻骨仇恨的根源之一!人族先祖曾经的辉煌与暴政,为后世子孙埋下了今日被奴役、被屠戮的苦果!这沉重的历史包袱,这血腥的因果轮回,像一座无形的大山,死死压在了每一个活着的人族身上!
然而,仅仅是历史的仇恨吗?斯坦城那地狱般的景象,那被刻意抹除生命痕迹的街道…仅仅是远古的“报应”就能解释的吗?他敏锐地感觉到,这绝不是全部!
“因果?报应?”张诚君伪装出的粗嘎嗓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刻意的、充满嘲讽的恍然大悟,他布满鳞片的巨大手掌“砰”的一声重重拍在油腻的石板桌上,震得几个粗陶茶碗“叮当”乱跳,“哈哈哈!说得好!踩进泥里!踩得好!该!太他妈该了!”他狂笑着,鳞片因为夸张的表情而扭曲,“不过…老东西,大爷我还有一事不明!”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身体猛地前倾,巨大的、覆盖着鳞片的头颅几乎要凑到老陈头那张枯槁绝望的脸上,一双属于岩鳞族的竖瞳闪烁着冰冷而探究的光芒,刻意压低了声音,却如同毒蛇吐信般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就算你们祖宗造孽,活该倒霉。可这‘倒霉’,也总得有个限度吧?把你们当牲口使唤,当虫子踩死,也就罢了!可我一路从东边过来,那斯坦城…嘿!”他故意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整条街的人,跟被抹布擦掉似的,连点渣滓都不剩!这他妈…仅仅是因为你们祖宗当年让它们跪过?这下手…是不是也太他妈干净利落了点?嗯?”
“斯坦城?!”那个一首死死抓着老陈头手臂、试图阻止他说话的枯瘦老者,在听到这三个字的瞬间,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他布满惊恐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死灰!他枯瘦的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仿佛听到了世间最恐怖的禁忌之名!他猛地松开老陈头,双手死死抱住自己枯瘦如柴的头颅,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窒息般的抽气声,身体蜷缩成一团,几乎要从破凳子上滚落下去。
“老李头!”老陈头浑浊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深切的恐惧,但他似乎被张诚君最后那尖锐的问题戳中了某个无法回避的点,又或者,被老李头这极端的恐惧所刺激,他那被岁月和苦难磨平了棱角的脸上,竟浮现出一种近乎疯狂的、豁出去的惨笑。
“嘿嘿…嘿嘿嘿…”老陈头喉咙里发出夜枭般瘆人的低笑,他布满血丝的浑浊老眼死死盯着张诚君伪装的竖瞳,那眼神仿佛穿透了鳞片,看到了更深的东西,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悲凉和绝望,“…祖宗造的孽…是祸根…可…压垮骆驼的…从来…不只是最后一根稻草…还有…那悬在头顶…让所有豺狼虎豹都红了眼的…‘宝贝’啊!”
“宝贝?”张诚君心中警铃大作!果然还有隐情!他伪装出的竖瞳猛地收缩,身体绷紧,追问道:“什么宝贝?说清楚!”
“呵呵…宝贝…”老陈头惨笑着,声音嘶哑如同砂纸刮过朽木,他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自己心脏的位置,又仿佛无力地指向无尽的虚空,眼神空洞而绝望,“…一个…能让人…突破先天道祖…达到永恒不灭…的…‘钥匙’…”
“钥匙?”张诚君的心跳骤然加速!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椎窜起!
“对…钥匙…”旁边,那蜷缩成一团、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老李头,不知何时抬起了头。他的脸上依旧布满极致的恐惧,但那双原本浑浊绝望的眼睛里,此刻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混杂着刻骨恨意与无尽悲哀的火焰!那火焰如此炽烈,仿佛要将他枯槁的身体都点燃!
“一个…把我们人族…彻底拖入万劫不复深渊的…‘钥匙’!”老李头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如同鬼泣,充满了无尽的怨毒!他猛地伸出枯瘦如鸡爪般的手,颤抖着,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狠狠抓住了自己胸前那件早己破烂不堪、油腻发硬的麻布短褂!
“刺啦——!”
一声布帛撕裂的刺耳声响!在张诚君惊愕的目光中,在另外两个老者绝望的惊呼声中,老李头猛地撕开了自己的前襟!
暴露在昏暗光线下的,是一幅触目惊心的景象!那枯瘦得如同蒙着一层皮的骨架般的胸膛上,布满了新旧交叠的鞭痕、烙印、爪印…那是漫长岁月里被奴役、被折磨留下的印记,如同丑陋的勋章。然而,最令人心惊的,是在他左侧胸膛下方,靠近心脏位置的几根肋骨上!
那里,没有皮肉!像是被某种极其残忍的手段硬生生剥去!只留下三根惨白、带着暗红色干涸血迹的肋骨,赤裸裸地暴露在空气中!而就在那三根肋骨之上,被人用极其阴毒、带着腐蚀性力量的手法,深深地蚀刻着三个扭曲狰狞、散发着微弱黑气的异族古文字!
那文字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邪恶与诅咒气息!张诚君的目光死死锁定那三个字!即使他不认识这种异族古语,但一股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无法言喻的悸动和悲怆,如同火山般在他灵魂深处轰然爆发!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喊出来!
老李头枯瘦的手指,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轻轻抚摸着那暴露在外的、刻着字的惨白肋骨。每一次触碰,都让他的身体因剧痛而剧烈抽搐,但他脸上却浮现出一种近乎解脱的、带着疯狂快意的惨笑,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吹过:
“看…看清楚了吗…尊贵的…‘岩鳞族’…大人?”他刻意加重了称呼,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冰针,“…这刻在骨头上的…就是答案!这就是…那把我们所有人族…都变成‘钥匙’…变成‘畜生’…变成‘气运珠’的…根源!”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睛死死盯着张诚君,仿佛要将眼前这个“异族”彻底洞穿:
“**人族的祖星!**”
“轰——!!!”
这西个字,如同九天惊雷,带着灭世之威,狠狠劈在张诚君的识海深处!瞬间将他所有的伪装、所有的理智、所有的思考,炸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