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的江面上,一大两小三艘船正连夜行驶。
大船乃是九江哨船,小船是平地快船,无论哪一种,都经过了特殊改造,薄弱关键部位蒙上铁皮,船头也挂着镇邪符。
然而,几艘船皆已是伤痕累累,只是勉强没散。。。
晨光如金,洒在沙海之上,碎成千万点跃动的星子。旅人躺在断墙之下,呼吸微弱却平稳,手腕上那缕银丝随着脉搏轻轻颤动,仿佛与心跳同频。幼蚕已爬回茧中,静静蜷伏,而那团白茧竟似有了温度,在朝阳下泛出淡淡柔光。
孩子蹲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又看看刀,忽然咧嘴一笑:“叔叔,我娘说,蚕会认主人的。”
旅人微微侧头,嗓音沙哑:“你说什么?”
“她说,只有心里有‘愿’的人,才能让蚕吐真丝。”孩子仰起脸,眼睛亮得像露珠里的天,“你是不是许过愿啊?”
旅人怔住。
他想不起自己何时许过愿。十年前桑林大火,张天持刀斩庙,火光映着她最后的笑容??那一瞬,他只记得她说:“我不求长生,也不求香火,只愿将来的孩子们,能自由地织一块布,写一行字,爱一个人,不必看天脸色。”
那是她的愿。
可如今,这愿竟借由一把锈刀、一段残魂、一个牧童之口,重新落在人间?
他闭上眼,胸口起伏。不是痛,是暖。一种久违的、属于活人的温度,正从手腕那根细丝缓缓渗入血脉。
忽然,远处传来马蹄声。
不多时,一匹瘦马驮着个披蓑戴笠的老者奔至驿站前。老者翻身下马,目光扫过地上昏睡的旅人,又落在断尘刀上,久久未语。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铜牌,轻轻放在刀旁??牌面刻着半幅织机图纹,另半幅却空缺着,像是等待拼合。
“十年了……”老者喃喃,“断尘归位,心茧复鸣,机阙虽封,丝脉未绝。”
他蹲下身,将手覆在旅人额前,指尖微光流转,似在探查什么。片刻后,眉头紧锁:“命蛊残痕仍在体内游走,只是被刀意压制。若不彻底剥离,三年之内,必成傀儡。”
旅人睫毛轻颤,意识朦胧中听见声音,却无法回应。
老者叹了口气,解下腰间一只青布小袋,倒出几粒墨黑药丸,塞入旅人嘴中。药丸入口即化,腥苦中带着一丝清香,像是陈年桑叶与霜露熬成。
“你是张天的朋友?”孩子怯生生地问。
老者摇头:“我是他的债主。”
“欠钱吗?”
“欠命。”老者低笑一声,眼中却无笑意,“当年若非他拦我进归墟井,我早已成为新织主。可他也因此被命蛊反噬,魂散七日,肉身不腐,只为等这一把刀再度苏醒。”
孩子听得似懂非懂,只觉这人说话像谜。
老者不再多言,转身走向马匹,却忽又停步:“小娃儿,你叫什么名字?”
“阿满。”
“阿满……”老者重复一遍,从袖中抽出一根极细的银线,递过去,“拿着,这是‘引思丝’,能连梦与醒之间一线灵明。日后若梦见白衣人递你蚕茧,便顺着丝走,别回头。”
阿满接过,线轻如无物,却在他掌心留下一道微温的印痕。
老者翻身上马,临行前最后望了一眼断尘刀:“告诉那位持刀者,三个月后,南荒‘实织碑’将现裂痕,若无人补刻新名,旧网自启,织主再生。这一次,来的不会是灰袍人,而是……真正的‘共生意志体’。”
话音落时,马蹄已远去,唯余黄沙卷起一道孤烟。
阿满呆立原地,直到旅人缓缓睁眼。
“谁来了?”旅人声音仍弱。
“一个怪老头,说你是别人的债。”阿满认真回答,“他还给了我一根线。”
旅人神色骤变:“他给你什么?!”
“就是这个。”阿满摊开手掌,露出那根银丝。
旅人盯着它,瞳孔微缩。这不是普通的丝??这是“识络引线”,传说中连接千万织户心灵的原始媒介,唯有历代实织坊首匠才可炼制。而那枚铜牌……他伸手拿起,翻转过来,背面赫然刻着一行小字:
**“丝不断,人不散;刀未冷,誓不休。”**
正是当年张天亲笔所书的实织盟约。
原来,他们从未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