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那抹笑容噙在嘴角,显得意味深长,仅仅一瞬就消失不见了,两位大真人好像对那一瞬的凝滞并无所查,只有神通隐约的碰撞。
“萧前辈!”
这位碧眼真人满是笑意,凝视他许久,道:
“既然如此。。。
春风拂过启明院的廊檐,吹动了檐角悬挂的一串铜铃。那铃声清越悠扬,不似庙宇中为招魂引魄而设的阴沉,倒像是孩童奔跑时脚踝上系着的银铃,带着人间烟火的欢欣与自由。陆无羁站在院外山坡上,远远望着那座由旧谷仓改建而成的学堂。窗明几净,书声琅琅,十几个孩子围坐一圈,正轮流朗读《拒经》第四章??《石头也会疼》。
这一章讲的是三百年前,一名被判处“石刑”的少女,在乱石如雨砸下的瞬间,仍高喊:“我不同意!”她的血渗入大地,染红了一整片荒原。后来那里长出了第一株会开花的荆棘,据说每到夜深人静,花蕊中便传出微弱却清晰的童谣:“我不怕痛,只怕沉默。”
陆无羁听着风送来的断续诵读声,嘴角微扬。他手中握着一只粗陶杯,杯里是昭阳临别时塞给他的野菊茶,说是从北地冰原最南端采来的,耐寒、倔强,开得晚,谢得也迟。他轻啜一口,苦后回甘,一如这些年走过的路。
忽然,铃声戛然而止。
不是风停了,而是铜铃被人用手攥住。
陆无羁缓缓转身。一个身影立在坡下,披着灰布斗篷,面容隐在兜帽阴影里,只露出半截苍白的唇。那人一步步走上坡来,脚步极轻,仿佛怕惊扰草尖露水。待走到近前,才缓缓抬头,摘去兜帽。
是个女子,约莫三十出头,眉眼清秀,却透着死寂般的疲惫。她右耳缺了一小块,像是被什么利器削去的,疤痕已愈合多年。更令人注目的是她左腕上缠绕的铁链??并非实物,而是以灵纹刻于皮肉之上,泛着幽蓝冷光,隐隐有符文流转,似在压制某种力量。
“你认得我吗?”她声音沙哑,像久未开口的人勉强挤出的气音。
陆无羁凝视她片刻,轻轻摇头:“我不记得你。”
“可我记得你。”她低笑一声,笑声里没有温度,“七年前,你在东陵渡口斩断三十六根傀儡丝,救下一个被黑袍教贩卖的‘活祭品’。那天你问她:‘你想不想活下去?’我说想。然后你把我送去冥语池。”
陆无羁瞳孔微缩。
记忆如潮水涌回。那个女孩浑身插满细线,眼神空洞,像一具行走的提线木偶。她不会说话,只会机械重复一句话:“顺从即洁净。”直到他用指尖点她眉心,逼她直视自己倒影,她才第一次流泪,嘶吼出两个字:“不要!”
“你是……阿蘅?”
“曾经是。”她苦笑,“现在我只是‘逃犯’。”
陆无羁皱眉:“谁在追你?”
“所有人。”她抬起左手,铁链嗡鸣作响,“这是‘律锁’,初律门独有的禁制。他们说,凡觉醒者若产生‘逆序思维’,便须加锁镇压,直至归顺。我曾是他们培养的‘模范觉醒者’??懂律法、守秩序、每日自省三次,还写了十卷《服从之美》。可就在三个月前,我梦见那个被献祭的母亲抱着孩子逃跑……醒来后,我发现自己撕毁了全部著作,还杀了两名监律使。”
她语气平静,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陆无羁沉默良久,终是叹息:“所以你逃到了这里。”
“不是逃。”她摇头,“是来找你。他们已经开始‘清梦行动’??用律锁连接千名觉醒者的识海,构建一座‘共思之塔’,让所有人的梦境同步。在那里,质疑会被自动修正,反抗念头刚起就会被吞噬。他们称之为‘大同幻境’。而你……你是唯一打破过初律低语的人。”
陆无羁目光一凛:“他们想用集体梦境重塑人心?”
“不止。”阿蘅咬牙,“他们已在七座城池地下埋下‘律核桩’,一旦共思之塔建成,这些桩基将共鸣共振,把整座城市的居民拖入统一梦境。届时,现实与幻象界限崩塌,所有人都会‘自愿’接受新秩序??跪拜不再是压迫,而是‘心灵净化仪式’;奴役不再是苦难,而是‘集体升华之路’。”
风忽然停了。
连远处学堂的读书声都仿佛远去。
陆无羁闭上眼,识海深处那道曾因破碎封印而裂开的缝隙再度隐隐发烫。他知道,初律之核从未真正沉睡,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进攻??不再蛊惑个体,而是编织一张覆盖千万人的精神罗网,让自由意志在“和谐”中悄然消亡。
“你为何不向其他觉醒者求援?”他问。
“因为已有三人试图揭露此事,第二天就被宣布‘自愿加入共思塔’。”阿蘅冷笑,“他们的脸出现在宣传玉简上,笑容温顺,说‘终于找到了内心的安宁’。可我知道,那是他们的意识已被格式化。”
陆无羁睁开眼,望向启明院方向。一群孩子正排着队走出教室,手中捧着新抄的《拒经》段落,叽叽喳喳讨论着明日要去山中采集药草,送给村里的老医者。其中一个瘦小的女孩摔倒了,立刻有三个同伴跑回去扶她,没人嘲笑,也没人命令。
这才是真实的人间。
不是完美无瑕的秩序,而是充满磕绊却彼此搀扶的同行。
“你不怕吗?”他忽然问。
阿蘅一怔。
“你杀了监律使,背负律锁,被全境通缉,孤身一人穿越三千里来到这里……你不怕吗?”
她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手,声音微颤:“怕。我怕得每晚都要咬住手腕才能不尖叫。可更怕的是,某一天醒来,发现自己笑着说出‘服从即美德’,就像从前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