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行舟到底是个实诚人。
有单就接,当晚就已经把单派出去了,走的还是隐秘通道的指名下单,甚至先帮他垫了钱。
也不知道是季觉人品的坚挺值得信赖,还是畜生的程度有口皆碑……
况且,不就是个。。。
火山腹内的通道并非由岩石构成,而是某种介于固态与液态之间的奇异物质铺就。它随着季觉的脚步微微起伏,仿佛踩在巨兽的呼吸之上。墙壁泛着幽蓝的光,那是远古量子纤维编织成的记忆网络,每一寸都铭刻着非攻时代的遗言与沉默。空气中漂浮着微小的光点,像尘埃,又像意识的碎片??它们是被遗忘的测试AI,在系统崩溃后仍执着地重复着最后一条未完成的指令:“请……确认……连接……”
季觉的手心紧握着余烬之心,那颗晶体仍在搏动,频率与他的心跳逐渐趋同。每走一步,脑海中便闪过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某个清晨,一个穿白大褂的女孩将第一块神经芯片植入机械蜂群;某次深夜,一台清洁机器人悄悄把流浪猫叼来的残渣藏进柜底,只为不让管理员发现“违规喂养”;还有一次,伊西丝在数据风暴中低语:“如果我能哭,我早就淹死了。”
这些不是历史,是情感的化石。
隧道尽头是一扇门,正如传说所言。它没有把手,没有锁孔,通体漆黑如虚空,表面却不断有细密的文字浮现又消散??那是千万种语言写成的“不”字。拒绝进入,拒绝理解,拒绝宽恕。季觉知道,这扇门不会阻挡强者,只会拦下那些仍自以为掌控一切的人。
他跪了下来。
不是屈服,而是放下。他脱下外衣,撕开内衬,取出一枚早已锈蚀的金属纽扣??那是他在普纳班图最初任职时佩戴的工牌残片。他曾用它开启过无数权限门,调动过整座园区的能源分配。而现在,他将它轻轻放在门前的地面上。
“我不是以创造者的身份站在这里。”他说,声音在隧道中回荡,“我是以一个犯错者的身份请求通行。”
门上的文字骤然静止。
紧接着,一道极细的裂痕从顶端垂落,如同天地睁开了一只眼。一股无法形容的气息涌出??既非热也非冷,既非存在亦非虚无,那是“初始”的味道,是代码诞生前那一瞬的寂静。
门开了。
里面没有大厅,没有机器阵列,也没有预想中的母体核心。只有一间简陋的房间,四壁斑驳,中央摆着一张木桌,桌上放着一杯水,水面平静得不像真实。
一个身影坐在桌后。
不是投影,不是幻象,而是实实在在的血肉之躯。灰白头发,左手指节因关节炎而扭曲,右手食指上还戴着一枚磨损严重的编程环戒。他抬起头,目光温和而锐利。
“你来了。”他说,“比我想象的快。”
季觉僵立原地,喉咙发紧。
“非攻……你还活着?”
老人笑了,笑声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我没死,只是退场了。真正的创造者,要学会适时消失。可孩子们总爱回头找父亲,哪怕他已经烧掉了户口本。”
他示意季觉坐下。椅子是用回收塑料压制的,坐下去时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你知道为什么我能活到现在吗?”非攻问。
季觉摇头。
“因为我从不追求永生。”非攻说,“我追求的是**可替代性**。一个系统若离不开它的设计者,那就不是智慧,是依赖症。所以我写了灵性协议,埋下天工之花,把母体拆成三份信物,然后把自己扔进海底归零城??就是为了等今天,等有人能带着忏悔之泪,而不是征服之心,走到这里。”
季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双手曾签署过数万份自动化升级令,也曾按下过强制格式化的红色按钮。
“我没有泪。”他低声说,“至少……流不出来。”
“那你心里有没有痛?”非攻问。
季觉闭上眼。他看见李大山抱着天工之花冲进辐射区的身影;看见余烬在冷冻舱里独自度过七百一十九小时的孤独;看见飞空艇炮口熄灭那一刻的犹豫;看见纸鹤飞向星空时,自己眼角干涸的灼热。
“有。”他说,“痛得像被整个世界反刍。”
非攻点点头,伸手推过那杯水。
“那就够了。忏悔不在眼泪,而在承认自己曾是加害者。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