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人没有面目,城池线条歪斜,一切都扭曲。古怪的事情多了,就成为常识。
谢衍负剑走过东城,尽头是一间赤色的砖瓦房。大门敞开,从门口看去,里面四梁八柱交错,外骨架如人的肋骨,血肉垒成砖瓦,看似井井有条,一切如常。
不知何处飞来一只乌鸦,被石子砸中,衔着的稻草落在房顶。
一根稻草的重量,却压垮一切。
稻草飘落烟囱上,烟囱打了个喷嚏,房屋发出轰然巨响。随即坍塌,掉落的砖瓦被肋骨压成肉泥,横流的血溢满窄巷,肉泥碎成瓦片,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谢衍肃立窄巷的灰瓦墙壁前,凝眸看去,墙上影影绰绰照着心魔狰狞的影。
“原来如此,这就是心魔之城。”
凡人一生奔忙劳碌,却无立锥之地。几十年如常生活,一根稻草却能毁去一切。
是喜是悲,是生是死,都是尘世微茫而已。如此周而复始,如何不生心魔?
谢衍正垂目,不知想什么。
却不料,那蔓延到他脚下的血中,突然伸出一只裸露血肉的的手掌,陡然抓住了他雪白飘荡的衣袂。
血发出层叠的凄厉嚎叫,谢衍如身处回音壁,声音碰到街巷的尽头又折回,如魔音钻进他的耳中,徘徊低语。
“圣人高阁调鼎,看的见苍生吗?”
“……”
“你看见的是盛世,目睹的是歌舞升平,看见倾塌了吗?你看见禁锢了吗,你看见不平了吗?”
“你所追求的仙门稳定,代价是什么?代价是什么?”
“为何不顺从天命,为何不顺从天命!”
那摊血泥发出凄厉的尖啸,原是谢衍解剑,剑锋向下,直直刺穿了那攥着他衣袂的血手。
心魔很快崩散成血肉,融入赤红的地面。
“若不追求稳定,所有人都会是代价。”谢衍不动不念不移,越是理性越冰冷。
他只要活着一日,就会从天灾与战乱中庇护仙门一日。风泼不进来,雨打不进来,让仙门得到长长久久的和平。
但是,仙门的庞大结构延伸下去,每一个人都按部就班,化为这座桃花源的一部分。
不需要思考,也不需要犹疑。只要圣人还在,他们就能安度每一场风雨,在和平的美梦里酣然入眠。
如此人浮于事,千年不变,直到大厦将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