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庭院深处的灯笼一盏接一盏亮起,风穿廊而过,吹得纱灯摇曳,影子在青石板上拉长又缩回。起样抱着猫坐在檐下,指尖仍残留着方才梳理猫毛时被挠出的几道红痕。猫此刻安静地蜷在他怀里,尾巴一圈圈绕着手臂,像是某种无声的占有。
远处传来脚步声,轻而稳,是得出惯有的步调。他披着月白色长衫走来,发间玉簪微晃,眉眼含笑,仿佛白日里那场争执从未发生。起样低头看了眼怀中的猫,猫也正抬眼望着他,竖瞳幽深,似有话要说,却又只是轻轻“喵”了一声。
“怎么还不睡?”得出轻声问,坐到他们身边,伸手摸了摸猫的头。猫没躲,反而蹭了蹭他的掌心,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呼噜声。
起样没答话,只将目光投向院角那株老梅树??枝干虬曲,尚未开花,却已透出几分倔强的生机。他知道,有些事像这冬日里的梅,表面沉寂,内里早已酝酿着不可逆的变数。
“有人婚今日又来了。”起样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夜的静谧。
得出的手顿了顿,随即笑道:“嗯,我知道。她……总归是放心不下。”
“她腰间的玉佩换了。”起样盯着那棵树,“不再是你说送她的那一块。”
得出眸光微闪,没有立刻回应。良久,才低声道:“她不喜欢那块玉,嫌它太素,配不上她的身份。”
“可她喜欢你给别人的玉。”起样缓缓道,“她看见侍卫戴的那枚蛇形玉佩时,眼睛都亮了。”
得出微微一怔,随即笑了:“你竟连这个都注意到了?”
“我怎能不注意?”起样终于转过头,直视得出的眼睛,“她看那玉的眼神,像在看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而你看那侍卫的眼神……也从不曾如此。”
空气骤然凝滞。
猫忽然抬起头,尾巴高高翘起,警惕地望向屋檐另一侧??那里站着一个人影,正是那名贴身侍卫。他不知何时出现,手中提着一盏宫灯,灯光映着他冷峻的轮廓,眼神低垂,恭敬却不卑微。
“你还未歇?”得出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
“主子未寝,属下不敢先眠。”侍卫低声答,声音如寒泉滴石,清冷无波。
起样心中一紧。这人总是在最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像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渗入他们的生活。他记得第一次见这侍卫时,对方站在得出身后,手按剑柄,目光如刀锋般扫过自己??那一刻,他几乎以为自己面对的不是个仆从,而是某个潜伏已久的敌手。
“退下吧。”得出挥了挥手。
侍卫应声欲退,却被起样突然叫住。
“等等。”起样站起身,将猫轻轻放在膝上,“你身上那枚玉佩……是从何处得来的?”
侍卫停下脚步,侧身回首,月光落在他脸上,显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神情。
“主子所赐。”他答得干脆。
“何时?”
“三日前,主子说旧玉损了边角,便雕了新的赏我。”
起样心头一震。三日前?那正是有人婚怒斥猫、夺走玉佩的第二天!也就是说,这块玉几乎是紧随其后送出的??而且,是一模一样的蛇形纹样!
“得出……”起样转向他,声音微颤,“你为何要给他同样的玉?”
得出沉默片刻,反问道:“你觉得呢?”
“我不知。”起样咬牙,“但我知道,有人婚看见它时,眼里有恨意,也有……贪恋。她想要的从来不只是婚约,而是你的一切。包括你送给别人的每一件东西。”
得出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抚上起样的脸颊:“你很敏锐。可你想多了。”
“是我想多了吗?”起样苦笑,“还是你根本不愿看清?那人对你忠心耿耿,日日相伴,你对他比对我还亲近!他能进你的书房,能陪你议事,能随你出行??而我呢?我只是个半妖,连正式踏入前厅的资格都没有!”
猫猛然炸毛,弓起背脊,冲着远处的侍卫发出一声低吼。那侍卫依旧不动,仿佛连恐惧都不曾拥有。
“够了!”得出声音陡然冷下,“你是我的人,谁也不能取代。至于他……不过是个工具罢了。”
“工具?”起样冷笑,“一个能让世家小姐动心、让你亲手赐下信物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