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不到什么样的因果咒需要耗费辛妣五千载的修为。
辛妣着手开始施法,再次念出那道固魂的咒语,一道道金光飞向泫敕的魂魄,他漂浮在半空的魂魄逐渐沉下来,直至和尸身完全重合。
在旁边望着这一切的泫敕僵立在那儿,脑中一片空白。
当最后一缕金光飞出去,辛妣筋疲力竭,一股腥甜翻涌而上,蓦地呕出一口鲜血。
“君上!”萝灵扶住她,眼中满是心疼,“什么因果咒?我来吧。”
“不。”辛妣用力推开了她,强撑着站直身子,“帝俊残忍暴戾,你要去告诉五族……我已无力反抗,让他们尽力自保。你也要活下去,什么都不必管,只要活下去,哪怕臣服于帝俊也可以。”
“不可能!”萝灵断然,下一瞬,疾风将她撞出殿前广场,风声裹挟辛妣的声音,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这是我最后的旨意,去吧,赶在帝俊之前找到五族,保住他们的命。告诉他们,我们会再见的。”
泫敕望着萝灵,看到她泪珠滚进疾风,再被疾风击碎。她强撑了半晌,咬紧牙关,一语不发地希望辛妣改变想法,但辛妣不为所动。
萝灵最终放弃了,决绝地闭了闭眼,转身奔向天际。
随着萝灵离开,辛妣终止施法,风就停了。辛妣复又看了看泫敕的尸身,沉默地遁入山林。
三万年后的泫敕跟上她,她在山林里挑挑拣拣地收集东西,他初时并不知她要做什么,但很快就懂了。
她捡拾草叶、捡拾鲜花、捡拾星辰碎光、捡拾日月余晖、捡拾露水风雾,这是要向上古众神祝祷。
因果咒是这样的,如果施咒的布局并不太复杂,祭出修为即可达成。但如果足够复杂,没有上古众神在冥冥之中的庇佑很容易出现岔子。尤其她现在的修为已几乎折损殆尽,如果得不到上神们的庇护,这道跨越万年的咒语很难实现。
泫敕想要帮忙,但他连一根草都拔不起来,只能无所事事地跟着她。
他于是鬼使神差地想到,他跟她的第一次交集就是一场祭礼,那已经是几万年前的事了。
辛妣用三天时间收集祭品,然后回到沧溟殿前的祭台前,向上古众神祝祷。
这对天帝而言是很平常的事,哪怕不布因果咒,她也每五百年都要进行一场祝祷。倘若有重要的事情——比如大战在即,抑或大捷、大败,都还要设额外的祭礼,因此整个流程她早已烂熟于心。
但这回,泫敕在她脸上看到了明显的紧张,他知道她在担心祈愿不成功,明明清楚这是三万年前的事情,还是恨自己帮不上一点忙。
第一天,辛妣向上古神明祈祷,希望帝俊和他的手下暂时不要折返沧溟殿。
她在祭台前跪了一天一夜,在天色将明的时候,一颗璀璨的星辰从祭台中升起,飞向天幕,然后与群星一起隐没于白昼。
第二天,辛妣正式祭出修为,施出因果咒。她割破手心,将因果咒的内容写成血书,献在祭台上。
——她要化为厉鬼。因为从未有过神仙化鬼,这样的鬼便在三界之外,她希望借此避开天帝的追捕;
——她要以厉鬼的身份重新积攒修为,直至能再次与天帝一较高下;
——为求稳妥,她愿意遗忘一切。直至恢复元气,她需要机缘巧合让她记起过往、寻回旧部。
她又在祭台前跪了一天一夜,但直至天光大亮,祭台依旧悄无声息,不见星辰踪影。
上古众神不愿干涉天界事务,尤其是这样的权力之争。
辛妣面无波澜地再次割破手掌取血,祭上新的血书。
再至天光大亮,祭台依旧悄无声息。
然后,这样的过程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了七七四十九天,她割向自己的短剑从掌心移向手腕、最后一直割到上臂。
四十九天的风吹日晒让她变得憔悴又狼狈,其实神仙不该这样,她只需片刻的养神就可以完全恢复,可她已顾不上了。
在几万年中,泫敕从未见过她这副样子。在天庭众神眼中,她总是完美的,高贵、威严、杀伐与慈悲集于一身,她站在日月之间,便会连日月都黯然失色,一切脏污的词汇都与她毫无关系。
泫敕目睹一遍又一遍的祭祀,看着她的胳膊上日渐增多的伤痕,情绪几近崩溃。
几万年的朝夕相伴足以让他明白她的执著祈愿绝非仅是为了权力或复仇,是帝俊的残忍暴戾让她不愿将子民的生死交给他。
可他觉得没有人值得她这样。
不论他还是萝灵,不论是五族的生死还是三界的存亡。
第五十天,她手中的短剑在刚触及上臂时顿住,她凝视着剑刃沉吟了半晌,换了个握剑的姿势,将剑尖指向自己胸口。
泫敕悚然一惊:“辛妣?住手!”
他慌忙去抓她的手,但伸出去的手又一次从她身上划了过去,他眼看她将剑刺破心口,向下划出很长一条,再向左转。
她将自己的元魂剖了出来,托在右手里,整只右手都被染得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