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孤独。”那声音答,“最初的生命不会说话,它们融为一体,共享感知,如同海洋中的浮游生物群。但有一天,某个个体突然‘落下’了??它再也无法直接知晓同伴的想法。恐惧催生了第一个音节,那是对连接的哀求。语言,本就是断裂的产物。”
陈砚心头剧震。
“所以……真正的共语,不是消灭隔阂?”
“正是如此。”声音渐冷,“你们建造共语云,妄图抹平差异,实则是在否定语言存在的根本理由。若人人彻底理解,语言便会消亡,人类也将回归无意识的混沌。而那,并非天堂,而是终结。”
“可我们已经走得太远。”陈砚艰难地说,“真相撕裂社会,谎言腐蚀信任,我们该怎么办?”
井水再次波动,浮现出一幅景象:一个婴儿指着天空,发出含糊的音节。母亲笑着回应,虽不懂其意,却报以拥抱。画面切换,老人卧病在床,孙子握住他的手,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摩挲。再变,战火纷飞的城市中,两个敌对阵营的士兵在废墟相遇,一人递出半块面包,另一人点头致谢,语言不通,眼神却交汇。
“语言的意义,从来不在‘传达信息’。”那声音低沉下来,“而在‘尝试连接’。哪怕失败,哪怕误解,哪怕词不达意??只要还有人愿意开口,希望就不灭。”
陈砚泪流满面。
“那男孩……他是谁?”
“他是第一个说出‘我’的人。”声音渐渐消散,“也是最后一个仍愿倾听的人。”
井水归于平静,整座洞穴开始震动。石壁上的符号逐一熄灭,阶梯崩解,出口封闭。陈砚知道,语井即将沉眠,至少百年之内不会再现。
他闭上眼,任冰屑砸落肩头。
当他再度睁眼,已躺在高原营地的帐篷中。玛雅守在一旁,眼中含泪。“你消失了整整四十天。我们都以为你死了。”
“我差点就回不来了。”他虚弱地笑,“但带回来了些东西。”
他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片极小的黑色鳞片,边缘泛着虹彩,像是某种古老生物蜕下的皮。
“这是……?”
“语婴的鳞。”他说,“它告诉我,语言永远不会真正统一,也不该统一。多样性不是缺陷,是免疫系统。当一种话语过于强势,其他声音就会演化出抵抗机制??就像共语云催生了黑槐,黑槐又逼迫人类重新思考真实的重量。”
玛雅接过鳞片,感受到一股微妙的振动,仿佛其中有亿万细小的词语正在孵化。
“我们会把它做成什么?展览品?研究样本?”
“都不。”陈砚摇头,“把它埋进‘问树’的心脏。让它成为下一季新叶的养分。”
多年以后,travelersrecountseeingasingleleafonthe“问树”thatneverfalls。Itshiftscolorwiththeseasons,butalwaysbearsthesamefaintinscription,visibleonlyatdawn:
>**谢谢你,说了出来。**
没有人知道是谁写的,也没有人追问。
因为在那棵树下,问题本身,已比答案更珍贵。
而每当夜风吹过高原,整片森林便会轻轻合诵,如同摇篮曲,又似临终祷告:
>说吧。
>继续说。
>别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