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走向钟楼深处,身影渐淡。
“等等!”陆鸣挣扎欲起,“你要去哪里?”
“去守第九钟的另一端。”她回眸,“你们在人间敲响它,我在彼岸接住回音。记忆需要两端牵系,才不会断。”
“那我还能再见你吗?”
“当你彻底不再害怕遗忘的时候。”她轻道,“那时,你自然会听见我的笛声。”
话音落,人已消散。
钟楼静默,唯余钟悬。
陆鸣靠在石壁上,望着星空,忽然觉得无比安宁。
他知道,自己可能走不出这片群山了。
但他也明白,有些路,本就不必走完才算完成。
数日后,启音城收到一只白狐衔来的包裹。里面是半块玉佩,完整拼合,纹路严丝合缝。另有一卷羊皮,绘着九座钟楼的位置,标注着“尚存”、“待启”、“已损”字样。其中八座已有微光闪烁,第九座??也就是西南这座??画作金色圆点,并附一行小字:
>“十音既启,九钟共鸣。余者交予后来者。
>愿每一代,都有人愿意为‘记得’走上一趟不归路。”
小女孩抱着玉佩,在桃树下坐了一整夜。
次日清晨,她召集所有学生,宣布成立“拾音盟”:凡从传音塾毕业者,皆须前往一处标记之地,寻访当地失传之声,将其带回启音城,录入新编《记得录?续篇》。
第一个任务,便是西南孤崖。
“老师说,钟不会永远响下去。”她站在石台上,目光坚定,“所以我们得学会自己成为钟。”
三年光阴流转。
忆都愈发繁盛,水晶街道每日上演新的记忆投影:一位母亲教女儿包饺子的手势;一对恋人初遇时笨拙的对话;老农讲述百年前抗旱挖渠的故事……这些不再是“过去”,而成了“现在”的一部分。
启音城外,新建了一座无顶学堂,四面敞开,风雨不避。每当月圆,灯火自燃,歌声自动响起,无需指挥,人人能唱。学者称奇,百姓习以为常。
而西南孤崖上,常年有白狐巡守。偶尔夜深,崖底村民会听见钟声悠悠,不成调,却让人睡得安稳,梦中常见故人归来。
至于陆鸣,再无人见过。
有人说他在钟鸣之后羽化登仙;有人说他化作了山风,年年春天拂过桃枝;还有孩童坚称,每逢雨夜,能在窗棂上看见一个模糊人影,默默擦拭玉笛。
但在《记得录?续篇》首页,永远留着一行墨迹未干的小字:
>“我还在。
>只是换了个地方,继续听你们唱歌。”
某年春分,五岁幼童在课堂上举手:“老师,我昨晚梦见一个穿灰袍的爷爷,他问我??
>‘你还记得怎么哭吗?’”
教室一时寂静。
小女孩??如今已是妇人??放下教案,轻声答:“你怎么回答的?”
孩童认真地说:“我说,记得。因为妈妈昨天丢了钥匙,我看见她哭了。我也跟着哭了。”
妇人笑了,眼中有光。
“那你答对了。”她柔声道,“记住眼泪的人,才真正懂得如何歌唱。”
窗外,桃树新芽初绽。
风过处,万叶齐吟,宛如千万个声音同时低语:
**“你在。”**
**“我也在。”**
**“我们都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