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取出骰子,再次掷出。
六点。
“他在说谎。”她指向米娘子,“凶手就在赌坊里。”
米娘子踉跄后退,撞翻算盘,珠子哗啦散落一地。“我不是……我真的不知道!那天之后我就再没见过他!”
“那你为何每月初七都留着那张桌子?”李信汀逼近一步,“还特意在桌上放一杯温茶?”
米娘子浑身一震,眼中浮现恐惧:“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也看见了。”李信汀轻声道,“在镜子里,他每次出现,都会先喝一口茶,然后才开始掷骰。”
空气骤然凝固。
忽然,一阵阴风自梁上掠过,铜镜嗡鸣震颤,那道人影愈发清晰??周桑刻的脸扭曲着,嘴唇开合,却无声。他的手一次次掷出骰子,每一次都是三点,而后崩溃、重来,永无止境。
“他在赎罪。”孟婆低语,“但他赎的不是自己的罪,是别人的。”
李信汀猛然醒悟:“他替人顶罪!所以他才会说‘搏一把命’??他知道自己可能会死,但他还是来了!”
“谁让他来的?”孟婆逼视米娘子。
米娘子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是……是齐四刀……”
这个名字一出,连李信汀都倒吸一口凉气。
齐四刀,影枭银枭之一,掌刑律,执戒尺,手段狠辣,二十年前曾亲手斩杀三十六名叛枭,血洗北境驿站。后来销声匿迹多年,没人知道他还活着。
“他……他每个月都来。”米娘子颤抖着说,“用黑布蒙脸,但从走路姿势我能认出来。他来找周师傅,谈一笔交易??用周师傅的命,换他孙子的命。”
“他孙子怎么了?”李信汀问。
“天生阴脉,活不过十八岁。齐四刀找到了一种秘法,需要‘自愿献祭者’,条件是:独身、无怨、心甘情愿赴死。周师傅答应了,因为他……他也想死。”
“为什么?”孟婆皱眉。
“他得了‘腐骨症’,三年内必死,痛苦不堪。齐四刀给了他一个体面的死法,还能救一个孩子,他觉得值。”
李信汀心中一沉。难怪尸检时看不出明显外伤,那是仪式性咒杀,通过赌局为媒介,将生命力缓缓抽离,最终在某一刻引爆体内潜能,达成献祭。
“所以那天他掷出三点,其实是仪式完成的信号。”孟婆冷冷道,“他当场暴毙,但灵魂被困在赌坊,因为契约未完??他救的孩子,还没真正活下来。”
米娘子点头:“齐四刀说,若孩子平安长大,周师傅的魂就能解脱。可……可那孩子上个月夭折了,高烧三天,药石无灵。”
“所以他的魂一直在重复。”李信汀望着铜镜中不断掷骰的身影,心头沉重,“他在等一个永远不会到来的结局。”
孟婆沉默片刻,忽然问道:“齐四刀现在在哪?”
“我不知道……但他每隔初七都会来祭拜,在那张桌子坐半个时辰,留下一壶酒,一句话不说。”
“下一个初七是哪天?”
“后天。”
孟婆收起骰子,转身就走。
李信汀跟上:“你要抓他?”
“不。”孟婆摇头,“我要见他。”
***
回程路上,天色已暗,街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晕洒在湿漉漉的石板上。李信汀一路无言,脑海中反复回放周桑刻的影像??那个孤独的老木匠,默默承受病痛,最后选择以一场赌局结束生命,只为成全他人。
“你觉得齐四刀有罪吗?”他忽然问。
孟婆脚步未停:“他违了影枭律,擅用禁术,害人性命,当然有罪。”
“可他是为了救孙子。”
“情可悯,法难容。”孟婆淡淡道,“我们不是判官,但我们是执法者。若人人因情破法,影枭何存?”
李信汀苦笑:“可有时候,法律也该有人性。”
“人性?”孟婆停下,回头看他,“你知道当年齐四刀为何被贬?因为他杀了不该杀的人??那三十六名叛枭,其实已被俘,愿意归顺。他仍一刀一个,血流成河。上面念他功高,未处死,只削职为民。他隐姓埋名二十年,如今又犯禁术,你以为他是慈爱祖父?他是执念疯魔。”
李信汀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