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随风远去,荡在晨雾之中。
林昭望着那抹红影渐行渐远,终至不见,才缓缓闭上双眼。他知道,这一去,生死难料。但他更知道,他的娘子,从来不是凡人。
三日后,边关前线。
风雪漫天,天地苍茫。沈清璃率三千精骑突袭敌营粮道,一夜焚其辎重八百车,斩首两千余级。北狄主帅怒极,亲率主力围剿。
“沈清璃不过一介书生,何足惧哉!”那狄王咆哮,“活捉此人,我要剥皮抽筋!”
然而当两军对垒于白狼川时,沈清璃亲自擂鼓,立于阵前,声如洪钟:“吾乃大周兵部左侍郎、钦命督军沈清璃!尔等蛮夷犯我边境,屠我百姓,今日必叫尔等血债血偿!”
鼓声震天,将士奋勇冲杀。那一战,雪染赤地,尸横遍野。沈清璃亲率亲卫冲锋,剑断换刀,刀折拔剑,浑身浴血而不退半步。
最终,北狄溃败,退三十里。
捷报传回京城,举国沸腾。皇帝龙颜大悦,连下三道嘉奖令,赐金帛万匹,晋沈清璃为兵部尚书,加太子太保衔。
可就在此时,一道密奏也悄然呈上御前??
“查兵部侍郎沈清璃,实为女子,冒名应试,欺君罔上,罪不容诛。”
奏章出自礼部尚书赵德全之手,此人一向主张“女子无才便是德”,视沈清璃为眼中钉已久。此刻抓住把柄,立即发难。
朝堂之上,群臣哗然。
“请陛下明察!此等妖女蛊惑圣听,乱我纲常,若不严惩,国将不国!”
“沈清璃虽有功于社稷,然欺君之罪,十恶不赦!”
“臣附议,当押赴市曹,明正典刑!”
唯有户部尚书李承言出列反对:“沈大人乃国之栋梁,若因此事问罪,寒了忠臣之心,恐致边将离心!”
争论不休之际,皇帝沉吟良久,终是一拍龙椅:“传朕旨意,召沈清璃即日返京,朕要亲自问话!”
消息传至边关,军中震动。
副将陈骁连夜求见:“大人,此去凶多吉少,不如暂避西域,待局势平息再作打算!”
沈清璃却只是淡淡一笑,“我若逃了,岂非坐实罪名?我沈清璃一生行事,无愧天地,何惧一死?”
她提笔写下遗书两封,一封予君父,陈述平生志业;一封予林昭,只写了八个字:“山河无恙,不负相思。”
七日后,她孤身一人踏入皇城。
午门外,百官列候,目光如刀。她白衣素袍,未戴官帽,缓步而行,神色从容。
大殿之上,金銮高悬,皇帝端坐龙椅,目光深邃。
“沈清璃,你可知罪?”
她跪地叩首,声音清越:“臣知罪。臣确为女子,隐瞒身份应试为官,此乃事实,不敢抵赖。然臣自入仕以来,未曾贪赃枉法,未曾结党营私,未曾误国误民。边关烽火起时,臣率先请缨;将士缺粮时,臣变卖家产充作军饷。今日北狄退兵,难道不是因臣之策?若因性别而废功绩,岂非寒天下英才之心?”
殿中寂静无声。
皇帝久久不语,忽而问道:“你既为女子,为何非要入仕?”
沈清璃昂首答道:“因为我想告诉世人,女子不只是闺阁中的绣花针,也可以是庙堂上的治国策。我可以是女儿,是妻子,是母亲,但我也可以是大臣,是将军,是守护山河的人。”
她顿了顿,声音微颤:“陛下,若您因我是女子便杀我,那明日天下女子皆不敢读书,不敢立志。若您饶我一命,或许百年之后,会有更多女子站在这里,为国效力。”
大殿沉寂如死。
良久,皇帝缓缓起身,走下台阶,亲自扶起她。
“朕昔年读《诗经》,见‘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以为豪情尽在于此。今日方知,真正的同袍,不分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