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圈套,他们不会用我兄长的名字。”晚余挣脱他的手,“而且……我知道祁让的习惯。若他真活着,必会在信物上刻一道斜痕,从左眉起,至右颊止??那是我们小时候约定的暗记。”
半个时辰后,马车驶出南门,沿着崎岖山路向终南山腹地行进。沿途荒草丛生,偶见白骨暴露于野,显然是近年流民逃难所遗。越往深处,雾气越重,仿佛整座山都被一层看不见的帷幕笼罩。
终于,在一处废弃驿站前,人群静默伫立。
最前方站着一个瘦削男子,衣衫褴褛,脸上横亘一道深疤,正从左眉斜划至右颊。
晚余掀开车帘,心跳几乎停滞。
那人缓缓抬头,目光与她相接,嘴唇微颤,最终吐出两个字:
“阿余。”
泪水瞬间涌上眼眶。她踉跄下车,几步冲上前,指尖颤抖地抚上那道疤痕。
“是你……真的是你……”
祁十七哽咽点头:“爹娘临终前,让我一定要找到你,把东西交到你手上。”
他从怀中取出一只青铜匣,匣面锈迹斑斑,却嵌着一枚小小的玉蝉??那是祁家祖传的信物。
晚余接过,打开内层,只见几卷泛黄竹简静静躺在其中,最上面一页写着:
>**天机册?卷三:代天理政者,非君也,乃宦寺之私谋。**
>**永徽七年冬,内侍监李德全联合兵部尚书崔元朗,矫诏废太子,立幼主,自此掌控中枢凡三十载……**
她手指剧烈颤抖。
这不是简单的政变记录,而是一份足以颠覆整个旧权力体系的铁证。不仅揭露了李德全的真实发迹之路,更牵扯出当年多位重臣的背叛与妥协,甚至包括当今太后之父??已故太傅沈敬之。
“这些……你是怎么拿到的?”她艰难开口。
“我在突厥矿场做了八年苦工,靠替监工记账活命。”祁十七声音低沉,“后来结识了一位老宦官,是他临死前交给我的。他说,李德全虽死,但他埋下的根还在,只要‘代天理政’这块金牌未毁,就会有人继续打着‘正统’旗号作乱。”
晚余猛然想起李承业尸体旁那块残牌。
原来,那不是狂妄,而是传承。
她攥紧竹简,脑中飞速运转:若这份证据公之于众,势必引发朝局巨震,百官人人自危,甚至可能激起新一轮清洗。可若隐瞒,则等于纵容谎言继续生长。
“不能现在公布。”她终于开口,“但这不代表我们可以装作不知道。”
她命人将竹简复刻三份,一份藏于太学密库,一份交由程砚秘密联络的清流派大臣保管,最后一份,则亲自送往曲江池畔的小屋??那里,有一口深井,底下埋着她多年收集的各类罪证与名单。
当夜,她在灯下重读《天机册》,直至三更。窗外风雨忽至,雷声滚滚,似天地为之震怒。
突然,一道闪电照亮屋角。
她瞥见墙缝中卡着一片布条,极不起眼,却是禁军制式腰带的一角。
心下一凛。
她悄然抽出枕下短匕,屏息靠近墙壁,轻轻拨开藤蔓。果然,墙后有细微呼吸声。
“出来。”她冷声道。
片刻寂静后,一人缓缓现身??竟是阿芜。
“你跟踪我?”晚余眯起眼。
阿芜双膝跪地,泪流满面:“先生……我不是有意冒犯!我是担心您!自从裴世衡消失后,我就觉得不对劲……他留下的账册里,有一笔流向从未登记过的‘南山别院’,而那个地方……正是您幼时常去避暑的宅子!”
晚余瞳孔骤缩。
记忆如潮水涌来??那座庭院,父亲曾严禁她踏入第三进院落,说里面有“不该看的东西”。后来一场大火烧毁了大半房屋,官方说是雷击所致,但她记得,那天夜里,曾看见几个黑衣人抬着一口漆棺离开。
“你说那院子……最近有人进出?”
“是。”阿芜抽泣着,“三天前,有个戴斗笠的老僧进去,再没出来。守门的老仆说,那人走时嘴里念着一句偈语:‘因果不灭,血债须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