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最后一根烟瞧瞧,没所谓地笑了笑,低头点燃,微弱的火光照亮他的眼,一贯锐利清明的眼睛里,难得疲倦。
青白的烟雾笼着他的脸庞,他眼神放空,无尽的迷茫。
姜皙的很多反问,他接不住,像无法徒手接住暴雨夜流泻的雨水。
他需要搞清楚,自己对她究竟是何种情感:究竟是愧,还是爱。所以与她重逢后,他很多次试图回想她消失后他的心情,回想那个夏天,跟李知渠争吵的那个夏天,但一些都很模糊。
这些年,也不曾有一个关于那个夏天的片段或回忆跳入脑海。像一片被抽走的真空地带。
又一根烟燃尽,许城伸手摸兜,意识到烟早没了。
他将那纸盒撕开,展平,折叠起来。烟盒很硬,不好叠。但他还是一下一下,叠了个硬硬的小纸船。
他渐渐平静了,盯着那小船看了会儿,起身扔进垃圾桶,走进了冬夜。
第37章chapter37
chapter37
姜皙输入密码,点击查询,ATM机上显示余额5337。02元。她顿时轻叹,许城给的钱,或可暂且先留下的。
一起关在ATM隔间的姜添已耐不住,啊啊叫着,拍打玻璃。
“添添,你等一下,马上就好了。”姜皙匆忙摁取款键,输入4500。
姜添根本不听,拍打得更用力。
姜皙一手扶拐杖,一手拉他,但姜添是个二十五岁的小伙子了,力气很大,姜皙拉不住,终于取到钱,立刻开门:“好了好了,出去了。”
一出去,姜添就不闹了。
姜皙一根手指用力戳他脑门,他脑袋晃晃,像安在脖子上的不倒翁。
许城说的别的话暂且放一边,但关于姜添的,确有道理。
这些年,姜皙担心在医院、救助组织留下记录,招致祸端,一直都是自己带姜添,要么边工作边带他,要么只能将他锁屋里。但他在长大,越来越难以管束。
刚来誉城那会儿,他因换了新城市不适应,有过情绪大崩溃,进了精神病院。医生叮嘱,说他一定要有社交。
姜皙找到蓝屋子星星之家,专门针对严重自闭症患者的公益学校,由专业心理咨询师、疗愈师带着志愿者们开发自闭症患者的兴趣,培养他们的社交能力,同时传授必要的生活和课业知识。
蓝屋子是半公益性质,有社会爱心捐赠,每月向患者家属收取的费用相对于私立机构便宜些,一月四千;若需晚间住宿,每晚二十。
姜皙初来誉城时,觉得城市太大太繁华,人员复杂,她莫名不安,总想逃离。
可姜添每周看医生,每天去蓝屋子上课、认识同学,结交朋友,状态明显好转。原打算在誉城待几月就去云南的姜皙,只得改变计划。
但上上周搬家,他又不太开心,情绪也有所起伏,所以今天去学校交每月学费前,姜皙先带他去看精神科医生,两小时的治疗,五百块。
治疗完,姜皙将姜添送去学校,碰见姜添班的潘老师。潘老师心理学出身,从事特殊教育十多年,是位很有爱心的女老师。
学校设有不同的兴趣班。姜添喜欢音乐,来这儿后,潘老师意外发现他有吹笛子的天赋。而蓝屋子与誉城天湖区少年宫仅一墙之隔。隔壁的专业老师常来教学。
短短半年,姜添进步很快。
潘老师感慨:“程添很有天赋,教笛子的吴老师昨天还夸他呢。像我之前说的,成长过程中没重视,程添的病情要是从小做社会化训练,现在都不用怎么看管,能自理了。”
姜皙说:“那时家庭困难,不懂这些。”
都以为,他是个傻子。
她也是五年前在梁城遇到易柏宇,才知姜添原来是自闭症。从那时开始,她带着姜添接受治疗。不过离开梁城后,她住在小城市,医疗不如誉城专业。
“现在也不迟。”潘老师见她拄着拐杖,问,“假肢还没修好?”
姜皙抿唇笑笑,潘老师明了,把她牵到窗边,指:“那条路过去,左拐,走到天湖区公安。斜对面那街一直走,天湖区残疾人援助中心。有免费的,你去咨询下。”
*
最近连续降温,天冷风寒,姜皙拄拐过去,脸和手被风刮得生疼。
她其实将拐杖用得很习惯了。
认识许城之初,她没能将它使用得很好,但进步很快;之后,她装了假肢,还能蹦蹦跳跳。
后来姜家出事,她一贫如洗。离开江州,跟肖谦结婚后,肖谦给她买过,可等他去世,假肢也磨损。她带着姜添,穷困潦倒;为了工作,勉强买了最次的装上;为避免磨损,不工作时都尽量用拐杖,左手磨出了茧,早习惯了。
援助中心招牌大,很好找。姜皙在门口犹豫了会儿,终于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