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哗然。
“大胆!”宰相怒喝,“先帝遗诏,岂容尔等草民窥视!”
林断不动,只望着皇帝,“您知道我为何能活着站在这里吗?因为空觉死了,三百战魂醒了,西南幽谷的记忆洪流退了。而您……还坐在这个位置上,是因为有人替您忘了。”
殿内死寂。
皇帝缓缓起身,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待百官离去,他才低声问:“你想做什么?揭发朕父皇的罪行?掀起天下动荡?”
“我不想掀翻任何东西。”林断平静道,“我只想让这份诏书,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
皇帝皱眉。
“把它放进共忆场。”林断说,“让每一个愿意了解历史的人,都能看到它。不是为了审判您,也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让后人明白??所谓太平,并非天生如此,而是有人被抹去姓名换来的。”
皇帝久久不语,最终转身走入内殿,取出一只青铜匣。匣面刻着繁复符文,中央嵌有一块暗红色愿晶。
“这就是‘永宁诏’本体。”皇帝道,“它不只是纸诏,更是一道记忆封印阵。当年由九大忆匠联手炼制,一旦开启,所有受其影响之人,都将瞬间恢复被删改的记忆。”
林断点头,“我知道风险。所以我不会在此地开。”
他接过铜匣,转身欲走。
“等等。”皇帝忽然叫住他,“你不恨朕?不恨这朝廷?”
林断回首,嘴角微扬,“我母亲被逐出忆匠世家,父亲在我出生前就被当作叛国者处决。按理说,我该恨透你们。可我也记得,有个僧人在雪夜里抱我回村,有个老妇人偷偷教我识字,有位老兵在我盲眼时告诉我:‘男子汉,看不见也能活得堂堂正正。’”
他顿了顿,“仇恨容易,宽恕难。但我选择后者??不是因为原谅,而是因为我想活在一个能记住善的世界里。”
皇帝怔然,良久,竟躬身一礼。
“朕……代先帝,向那些被抹去姓名的人谢罪。”
林断未答,只将铜匣紧抱于怀,大步而出。
***
半月后,南岭桃林。
春意渐浓,七根记界之柱的光芒交织成网,笼罩九州。苏清璃盘坐祭坛中央,琴弦轻拨,奏响《安神引》变调??不再是安抚神魂,而是引导记忆流通。
林断来到她身边,放下青铜匣。
“准备好了吗?”他问。
苏清璃抬眸,目光清澈如水,“你说过,桥修好了,就得让人走过。现在,是时候了。”
两人合力催动忆瞳与愿晶,将“永宁诏”缓缓融入共忆场核心。
刹那间,天地色变。
无数人同时停下手中之事,双眼失焦,仿佛坠入梦境。
一位老农跪倒在田埂上痛哭:“我想起来了……我爹是被吊死在县衙门口的,就因为他说了句‘税太重’……”
一名贵妇摔碎胭脂盒,颤抖着抚摸脖颈上的疤痕:“这不是烫伤……这是我亲手掐死我亲妹妹后,母亲划下的记号……她说,要我永远记得背叛的代价……”
街头孩童突然背诵起一段陌生诗句:“铁马冰河入梦来,三百忠魂葬北坡……”
旁边老人闻言浑身剧震,老泪纵横:“这是我儿子写的诗……可他在史书上,连名字都没有……”
混乱并未持续太久。
因为共忆场已不再是单一情绪的容器,而是成为了**记忆的调和之地**。悲伤者有人抚慰,悔恨者有人倾听,愤怒者被提醒克制,麻木者被唤醒良知。
三天后,风波平息。
但世界已然不同。
各地开始自发建立“忆碑”,刻录被遗忘的历史;民间兴起“述忆师”职业,专为老人记录临终遗言;甚至连皇宫也颁布新规:凡重大政令,必须附带“记忆备案”,供百年后查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