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娜死死盯着画面中一张熟睡的婴儿脸庞,喉咙哽住:“这不只是压迫……这是灭绝。他们要消灭的不是话语,而是**说出不同话语的可能性**。”
X-9闭上眼,按下录音笔的录制键。
没有说话,只有呼吸。
然后,他开始哼唱。
一首没有任何歌词的调子,旋律简单到近乎原始,却带着奇异的穿透力。那是他在格陵兰听见的第一朵银花绽放时,脑海中自然浮现的音律。起初微弱,渐渐增强,伴随着哼唱,声核碎片竟开始同步震动,释放出淡蓝色辉光。
帐篷外,风沙忽然静止。
地面传来细微震颤,继而,一道银白色细线自远处地平线蔓延而来,如同裂开的月光。那道光线所过之处,枯死的灌木根部冒出嫩芽,沙粒间渗出清泉,甚至一只早已灭绝的沙漠夜莺凭空出现,振翅高鸣??但它发出的并非鸟叫,而是一串清晰的人声短语,用的是澳大利亚部落古语中的祈愿词。
“它响应了。”阿梨娜颤抖着抓住X-9的手臂,“你的声音……激活了某种连锁反应!”
“不是我。”X-9睁开眼,瞳孔映着蓝光,“是我们共同听见的一切。每一段被压抑的话语,每一次花开的见证,所有这些声音,都在这颗碎片里形成了新的共振模式。它不再是工具,也不是武器……它是种子。”
陆沉猛然抬头:“如果我们带着它去南极,会发生什么?”
“整个‘归零熔炉’都会崩溃。”X-9平静地说,“因为那里面关押的,正是最纯粹的‘不该存在之声’。一旦它们感知到外界有愿意倾听的存在,就会本能地回应??而那种集体觉醒的声波能量,足以击碎任何试图封锁真相的屏障。”
“但也可能引发灾难性共振。”陆沉提醒,“万一整个南极冰盖因此崩塌?海平面上升,气候剧变……我们岂不是成了毁灭世界的导火索?”
“那你告诉我,”X-9直视着他,“一个连哭声都要被过滤的世界,配得上继续存在吗?”
帐篷陷入长久沉默。
最终,阿梨娜起身,取下颈间挂着的一枚骨雕吊坠??那是她在部落获得的信物,刻着象征“初语”的螺旋纹。“我母亲临终前没能说出的名字,现在我知道了。她叫伊玛拉。三个音节,两个元音,一个鼻辅音。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可对我来说,它是宇宙中最美的声音。”她将吊坠轻轻放在仪器旁,“我不怕改变世界。我只怕再一次选择沉默。”
列车再度启程,穿越澳洲大陆最后一片无人区,驶向海岸港口。他们搭乘一架改装过的极地运输机,在暴风雪中强行降落在罗斯冰架边缘。步行七昼夜后,终于抵达冰穹A。
入口隐藏在一座看似普通的气象塔下方。电梯下降两千八百米,穿过层层防辐射门,最终进入主厅。
眼前景象令人窒息。
那颗巨大的球形装置缓缓旋转,内部光影流转,每一具冷冻胚胎都在无意识中抽动嘴唇,仿佛在练习尚未诞生的语言。四周墙壁镶嵌着无数小型容器,存放着提取出的“语言基因样本”,标签上标注着国籍、民族、罪名:“维吾尔语使用者,煽动分裂”、“藏语诗人,传播宗教思想”、“非洲口述史传承者,鼓吹原始崇拜”……
而在控制台前,坐着一个人。
穿着现代科研服,背影瘦削,手指在键盘上缓慢敲击。当他转身时,三人都僵住了。
那张脸,赫然与周明远一模一样。
“你们来了。”男人微笑,声音温和,“比我预计的早了十一天。”
“你不是周明远。”陆沉厉声道,“他死了。我们在科雷马找到了他的遗骸。”
“遗骸是真的。”男人点头,“但我不是他。我是他的克隆体,编号K-7。由‘静默联盟’在2003年培育成功,植入部分记忆数据,用于接管‘归零熔炉’项目。”他顿了顿,“但他们忽略了一件事:记忆不仅是信息,更是回声。当我读到原主日记里写的那句话??‘不能让沉默成为武器’??我就再也无法扮演一个合格的执行者。”
X-9缓缓走近:“所以你一直在等我们?”
“是的。”K-7望向球体,“我每天都能听见他们。那些孩子,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判定为‘危险’。他们的梦里全是词语,拥挤不堪,找不到出口。我试过切断电源,破坏系统……可这里的一切都受量子锁保护,唯有外部声波共振才能触发解锁协议。”
阿梨娜上前一步:“我们带来了钥匙。”
她取出声核碎片,放入控制台接口。刹那间,整个大厅响起低频嗡鸣,球体表面光纹加速流转,数千双紧闭的眼睛同时颤动。
X-9举起录音笔,按下播放键。
第一段声音响起??是那位萨米少女在雪地上刻歌谣时的心跳声,混合着鹿骨划过冻土的摩擦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