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长安那日,正值春闱放榜。朱雀大街人山人海,新科进士披红挂彩,百姓欢呼如潮。老人混迹于挑担小贩之间,肩扛鱼篓,满脸风霜。他在西市最热闹的角落支起摊子,卖一种罕见的深海贝类,壳内天然形成螺旋纹路,酷似古老符文。
很快,一名年轻书生驻足观看。
“这纹路……像是《易》中失传的‘反卦象’?”书生好奇。
老人抬眼一笑:“你觉得像,它就是。你觉得不像,它就不是。关键不是它原本是什么,而是你为何认定它是或不是。”
书生愣住,良久才问:“老丈,您是从哪里来的?”
“从问题最多的地方来。”老人低声,“也是从答案最少的地方走出来的。”
书生还想再问,忽见巡城卫队逼近,连忙离去。老人不动声色,趁乱将一枚微型铜片塞进贝壳底部,轻轻放入书生刚才碰过的那只贝中。
当夜,那名书生辗转难眠,反复回想老人的话。他取出贝壳细细端详,终于发现异样。撬开内壳,铜片上刻着一行极细的小字:
>**“井底有碑,记开元七年钦天监篡改日食记录事。掘之,可见真天。”**
次日凌晨,书生带镐前往西市废弃水井。挖至三丈深处,果然触到石碑。拂去泥垢,碑文赫然记载:当年所谓“日食应验天子德行”,实为提前半年预测失败后强行修改观测报告,并处死三名如实上报的观星吏。
消息如野火蔓延。短短三日,长安城内外掀起轩然大波。百姓质问朝廷,士林要求彻查,连几位老臣也开始联名上疏。皇帝震怒,下令追查泄密者,钦天监连夜焚毁大量档案,却不知火光中已有数十双眼睛悄然记录下一切。
而此时,老人已潜入城外终南山一处隐秘洞窟。这里曾是许沉舟早年避世之所,石壁上仍留着他用炭笔写下的最后一句话:
>**“当所有人都停止追问时,请替我问一句:我们究竟在怕什么?”**
老人点燃火把,将《呓语录》残页贴于石壁,取出鲸骨哨子,深深吸气。
第一声尖锐刺破夜空,整座山脉微微震颤;
第二声响起时,地下暗河突然改道,冲刷出一条通往地心的裂缝;
第三声落下,星轨仪自动启动,投影出一幅跨越千年的时空链图??
图中清晰显示:从黄帝封禅到秦始皇焚书,从汉武罢黜百家到今日科举定式,每一个“真理确立”的节点,都伴随着一次大规模的记忆清洗。而所有清洗指令的源头,最终指向同一个坐标:**公元907年,洛阳废宫深处,一座名为“终律台”的地下设施**。
“原来如此。”老人喃喃,“他们不是要维持统治,是要终结历史本身。让人类永远活在一个被反复重置的认知循环里。”
就在此时,洞外传来脚步声。一名女子缓步走入,蒙面黑纱,手持一盏青铜灯,灯火呈诡异的紫红色。
“我知道你会来。”她说,“我是第九十九火的承载者,代号‘烬’。”
老人并不惊讶。“你们在印度洋建立了多少座问火坛?”
“四百零三。但我们遇到了麻烦??未来传来的压制波越来越强,许多火种已经开始自我熄灭。”
“因为他们在修改因果。”老人冷笑,“不是改变过去,而是让过去的改变变得‘从未发生过’。这是一种更高维度的谎言。”
烬点头:“所以我们需要你完成最后一步:激活‘第十问’。”
“第十问?”
“是的。”她取出一块晶莹剔透的水晶,内部封存着一团跳动的蓝焰,“这是用你当年遗留在灯冢的脑波残印制成的‘心灯核’复制品。它能承载一个问题,直接嵌入时间结构本身。一旦触发,将在所有时代同时响起,无法屏蔽,无法遗忘。”
老人凝视水晶良久,终于伸手接过。
“但我有个条件。”他说,“这个问题,不能由我来定。”
三日后,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席卷长安。百姓纷纷躲入屋檐,唯有数百名青年冒雨聚集在国子监门前,每人手持一盏铜灯,灯焰皆为蓝色。他们高声诵读从各地传来的疑问汇编,声音穿透雨幕:
>“为什么只有官方史官才能记录历史?”
>“如果圣人也会犯错,为何不容许我们指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