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害怕?年轻人。”巫王的嘴角勾起,似笑非笑。
安德烈正装下的身体的确和心灵一样在摇晃。
他强撑着那股若有若无的精神威压说出那句俄语诗:
“Напраснохитраявражда
(Бытьможет,смертьПетра)
ТревожитвечныйсонПетра!
(再不要挑动枉然的刀兵,惊扰彼得的永恒的梦!)”
巫王这次是真的笑出来了,安德烈可以确切地听得到他含蓄感慨的笑声:
“普希金?安德里亚·索别斯基,你算得上是个独特的年轻咒乐师,和你的同辈都不一样。”
“海因里希大人……谬赞了……”安德烈感觉自己的意志已经被巫王并无恶意的魔力压缩成角落里的小兽。
之前所有人的用词都是中性词,可从巫王刚刚短暂而美妙的笑声中,安德烈后知后觉地发现海因里希原来是个古老的女巫。
但这,怎么可能让任何人对她,这个举世无双的独夫,生出任何的轻视呢?
“但是,少数服从多数,这才是你们所称的民主。”
被冠以“巫王”之名却始终嗤之以鼻的无上女巫——玛蒂尔德·海因里希难得地微笑着,这个世界最强大的单体力量此刻悠然地望向北方,脚下踏出一步,便越过了现实与神秘的界限。
她从砖瓦和禁制等一切阻碍中如幽灵般穿过。曾束缚巫师脚步的高塔,如今只成为她强权与威名的象征。
巫王走出高塔,君临在她忠诚的高塔之都。
柏林的郊野传来寂寞呼号的风,将巫王身后雍容绵密的袍摆全部吹开。
巫王的衣袍和身形在柏林都的上空优雅从容地舒展,好似一面飘扬着的红黑色旗帜。
连同她束在花丝黄金冠冕之下的枯灰色长发,也随着法袍的歌声和施普雷河畔的风声摇曳。
海因里希扬起苍白的手,千万道无声的奥妙咒言从心中倾泻而出,在澄澈的天空中翻卷如旗帜汇聚成的蓝黑色海洋。
这座城市矗立着千百道高塔,他们像匈牙利骑兵的骑枪般长久站定,直直地指向居住着神和天使的天空。
巫王的语言在命令他们。
他们对他们的这一任尊主报以热切的回应。
天文塔、气象台、博物馆、瞭望塔、主题酒店和旅游景点……高塔之身现已披上了一层层花花绿绿的画皮,但他们铁灰色的意志依旧可靠。
骑枪的枪尖迸发出强烈的光芒,向天空直冲而去。
千百座高塔,千百道枪锋,搅碎了柏林上空的浩荡云层,惊醒了城市的晚霞和人民。
一辈子生活在表世界的普通人惊呼于这壮观的一幕,以为这是首都某个未事先通告的庆典。
而里世界的超凡者们,却不由得为巫王的气场慑服心神,无不仰头望去。
时正黄昏,柏林巫师联合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们在盖勒特巫师学校里的占星学塔楼上抬起头,看到黄灰色天边那道飞扬的黑色旗帜与汹涌的魔力和咒言。
高塔们挺直伟岸的身躯,而高塔的居民们齐齐弯腰行礼。
黄昏的天穹之中传来巫王悠远缥缈的歌声,尘世间最伟大的咒乐师只用了嗓音去沟通万物。
安德烈能从中听到自己的悲伤与忧郁,忍不住流出泪来。
那里,在寥廓的海波之旁,他站着,充满了伟大的思想,向远方凝视。在他前面河水广阔地奔流;独木船,在波涛上摇荡,凄凉而孤单。
在铺满青苔的潮湿的岸沿,黝黑的茅屋东一处,西一处,贫苦的芬兰人在那里栖身。
太阳躲进了一片浓雾。
从没有见过阳光的森林,在四周喧哗。
而他想道:
最后,她的号召无视时空地响彻在高塔之都的每一位超凡者耳中。
“于此,再现奇迹。”
天穹上的云层被巫术高塔迸发出的咒言流光搅碎,碎裂的绵白之后,不再是蔚蓝的天空和橙红的落日,而是星空般的迷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