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喜欢这种氛围吗?”他敏锐的注意到了我的动作里带有躲闪,声音从前方低低的传来,又很快像一个幽灵一样穿梭在人群中。
他几乎不与任何人说话,偶尔对着打招呼的人们点头致意,偶尔接过别人递来的酒杯抿一小口,直到和我站在了室内二楼的某个房间门外,一串钥匙从他的手中出现,打开未知一样向我展现着内部奇妙世界时,一切旋律才缓缓慢了下来。
基思并不觉着我们之间的氛围几近有点诡异的缄默,迎着门口位置正斜对面摆放着的钢琴,他在走进来后重新关上门,熟络的在房间里找到自己的位置,点燃一根烟,很有反差感的坐在钢琴座椅上面,手指摸索着开始在那上面晃动,不出几次,就将刚刚被我演奏出的曲调完美复刻出来。
故意慢了下来的节奏像是一把钝刀切割着我的冲动,像是一只做坏事被抓包的流浪猫,基思的行为开口令我只能悻悻缩回自己靠近电吉他的手指,故作自然的回过头,几乎就要开始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忏悔,再自然的扯起微笑,可在同一时间,从门外传来的敲击声又是那样的具有挑战。
这是命运,我深信不疑。
留下一句“失陪”,基思离开的背影像是烈日一样刻印在我的眼里,似乎连它也在告诉我:“你可以这样拿走自己的吉他,洛蔓贝尔,你被我允许这样做。”,而在某种事实上,我也真的如同最狂野的想法般,那样做了。
与想象里截然不同的重量坠入掌心,冰冷的,带着琴弦余温的触感,像一剂直接注入血管的毒药,让我四肢百骸都泛起麻痹般的战栗。
我想,我必须穿过这条走廊,这条铺着红色地毯,在昏暗光线下一路蜿蜒下去,不再是通道,而是某个沉睡巨人身体内搏动的粗大血管的走廊,它的墙壁是湿热肉壁,头顶灯光是垂死的神经末梢在闪烁的疯狂,而我呢,我只是一个偶然闯入其中的孩子,被这流动的,带有生命感的空气裹挟着一路下坠,脚步虚浮,无声扮演者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莽撞撞开一扇扇并非出口的门,闯入一个个光怪陆离,充满着癫狂或是醉醺醺笑声的隔间,又像逃离瘟疫般仓皇退出。
等待我的报应就快到来了。
不知怎的,我总是有这样的一个荒唐预感出现在自己的大脑里,或是,思想本身就带着了不得的能量,是这样的能量,所以才能让我在一个拐角,感受到命运的恶意如同一个湿漉漉的拥抱,将我逮了个正着的全部过程,极其倒霉地,眼睁睁的,我感受着自己的身体与那个换了一身更加扎眼,仿佛刚从某个廉价科幻片场逃出来的行头的米克撞了个满怀。
天啊,这猝不及防的碰撞让我的呼吸几乎都停下,仿佛肺部正在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站在我对面的人似乎也感受到了这样无法被躲避的偶然,那头深棕色乱发下瘦削得像瘾君子的身体,被这力度推得向后踉跄几步,如同被风吹折的稻草人,夸张地伸出手捂住胸口,好像我揣着的不是吉他,而是一柄烧红的烙铁般,令望过来的眼睛里带着猩红,像两颗藏在蛛网后的玻璃弹珠,透过额前汗湿的发丝缝隙,闪烁着一种假惺惺,感到冒犯的奇特光芒,牢牢地定了我。
他甚至没给我喘息的机会,那只透着白且骨节分明,戴着怪异戒指的手就像冰冷的铁钳一般猛地钳住了我的手腕,就在我只是仓促地甩出一句含糊不清的“抱歉”,并试图继续我那疯狂的逃亡之后,他的声音突然被他拔高了,带着一种刻意表演出来的惊诧与无端责难,在喧闹的背景音中像一把尖刀刺破泡沫般带着一种被忽视后的不满来问我道:“你难道看不到我吗?想去哪,带着我们吉他手的‘宝贝’?”
累赘一般的拉扯感使得计划终止,像是出现在棋盘里的一颗棋子被放置于此,我没想好要怎么回答米克的问题,飘忽不定的视线因为不安开始越过无数人,基思在末尾出现,我不太确定他到底有没有看到我,因为在我发现他之前,全部注意力便都用在了怒视身后男人的过程中。
“…放开我,我要离开这里,”说出诉求的声音里剥去了所有伪装,只剩下赤裸裸的意图,但他似乎浑然不觉我已站在崩溃的悬崖边,那双蓝色的眼因身体斜倚着墙壁而蒙上一层氤氲的水光,仿佛蕴藏着某个温柔的谜题,随即,他的视线落在我紧抱的吉他上,当目光再次与我交汇时,里面已漾起洞悉一切的了然波纹。
“你这个小偷,”他故意朝着我提高了音量,语调里却听不出半分谴责,反而像在吟唱一句亲昵的诗,充满揶揄道:“嘿!看看我们逮到了什么?”
他的声音拔高了,却不是冲着我,而是向着周围可能存在的,无形的观众们,他是在表演一场“人赃并获”,可,他在用什么称呼喊我呢?
一阵混合着心虚与烦躁的热浪袭上我的脸颊,我如此沉浸在这被看穿的羞恼中,以至于完全没有发现米克脸上那些呼之欲出的笑意,眨眼间下定了决心,恶狠狠的拽住他的手,随便用身体撞开了一扇门,又重新关上它,借着作为背景音的老电影,写着《真心的苏西》几个英文字母的碟片散落在地面上,而我就在这其中,看到了正低下头,嘴唇快要凑到我脸上的米克·贾格尔。
全部浪漫细胞都因为突如其来的参与者加入慌乱逃离,我们之间的距离就快随着他的靠近而越拉越进,我不打算接受这个还没到来就已经可以预想到糟糕程度的吻,注视几秒钟男人沉浸着用睫毛掩饰起瞳孔,紧接着,毫不犹豫地用一直被固定在手中的电吉他收着力砸向了他,又立刻在他闷哼着捂住额头看过来时,表现出了一副比他更加心惊胆战的模样。
男人的表情被手掌遮盖住,没有展现想象中的愤怒,他的眼中出现了一种分外模糊的,只有对什么东西生出了挑战心思后,才会迸发出来的态度。
他没急着展示这一面,唉声连连进行演技的时候重新伪造成绅士,用手指开始在我的影子上滑动,故意透露着信息与窥探失落的兴趣那样对我说道:“如果你要带走基思的琴来吸引他注意力,那还是省省吧,他有女朋友了。”
“啊,是吗?”我故意装作没有听懂他的言外之意,扮演着怅然若失般倍感可惜的冲着他说:“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好男人似乎都有了约会对象…你呢?”
“我…?”米克直视着我的眼睛,那目光坦荡得如同一个最精巧的谎言,像是他一点也不为接下来的话心虚似般道:“你有见过哪个有着约会对象的男人,会在派对的角落出现吗?”
“啊……怪不得,”他如此轻易地步入我言语的陷阱,让我不由得笑起来。我整理着身上凌乱的衣物,听见自己用近乎叹息的声音低语着道“这一切都是理应如此的,米克。”
“你是说我们的相遇吗?”完全没有在乎我隐藏的讥讽,米克扯起了嘴角,调整好状态后,变魔术般将车钥匙拿在手中,晃动着它时,他凝视着我,眼神如同一个温柔的漩涡般问:“你看起来想要离开这里,想搭个便车吗?”
“费尽周张,就是想当一个司机?”极其不善的语气朝着米克的方向飞跃着,但他看起来丝毫没有受到其影响,仍然保持着原来的模样,或者,说是无懈可击的面具更加可靠一些,因为,他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主动再次面对着我,开口说着,暗示道:“这可不是为了谁都能做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