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韵今年已经四十余岁了,周身环绕着浓浓的书香气息,不仔细看她眼角的皱纹,还以为她才三十岁。
她嫁到京城二十余年,除了早先跟着丈母娘出去收拾老丈人的烂摊子以外,几乎没怎么从正门出过门,只来过皇宫两三次,后来生了儿子和女儿之后,便只能安心待在家里。
对于她而言,能够嫁到京城,能够嫁到明远侯府,便已经算得上是高嫁了。
宋家并非是京城本地的家族,而是淮南的一处书香人家,她的祖父曾经做过淮南一个州里的刺史,与当时率兵经过淮南的明远侯相见甚欢,后来也时常保持着书信联系。
祖父常常对她说,等她长大了,可以带着她一同去京城找曾经的老友喝酒。
不曾想战后没几年,明远侯病逝,不久她的祖父也因为年龄大了在山路上摔了一跤离世,于是宋韵就只身一人背着包裹,不顾父母的挽留,踏上了前往京城明远侯府的路。
她本来是去明远侯府将明远侯曾经留下的几本古书交还的,不曾想一路上听说了新任明远侯跋扈野蛮的流言,与她从祖父口中听来的故事大相径庭。
不过来都来了,她还是敲响了明远侯府的门,开门的是一个比她稍微年长一两岁的明远侯世子。
没几个月,宋韵便成了世子夫人,至此,她便在京城扎了根。
岳母在的时候,常常会带着她去京城各家达官贵人府上赔罪,把府里积攒的好些财物几乎赔了个干净,岳父挥金如土夜夜笙歌,很快便将府里掏空了。
岳父在猎场出事之后,岳母也从府里搬去了京郊的庙里祈福,明远侯府缓慢的沉寂下来。
故而这之后,她是彻底没了能够入宫的机会。
如今因着自己的女儿,宋韵久违地再次踏进皇宫,望着点头哈腰的太监,沉静一笑。
“明远侯夫人,这是你第一次来宫里吧,好些规矩你不懂,莫要失了礼数,惹了太后的不悦。”礼部尚书夫人对明远侯的印象还停留在当街纵马伤人的前明远侯身上,因此没给她什么好脸色。
宋韵朝她微微颔首:“多谢夫人提醒,我确实是有好些年头没来过宫里了,还请大家提点一二。”
“有什么可提点的,”清河郡主和太后年纪差不多大,坐在轿辇上摆手,“想当初明远侯出生的时候,我还抱过呢。眨眼你们两个的女儿都进了宫,我都成了当奶奶的年纪了,唉,老了老了。”
宋韵也是记得这位清河郡主的,先皇亲立的外姓郡主,当时和明远侯一同打天下,是个实打实的武将,这些年也没有因为后辈而断了和明远侯府的往来。
她连忙上前几步走到轿辇边上,笑道:“郡主哪里的话,我听说您前一阵子还降伏了一头烈马,哪里就老了。”
“那算什么烈马,是给我孙女准备的小马!看来那些人嘴都管不住,我这老脸都丢到你们那儿去了。”清河郡主哈哈大笑。
宋韵也跟着笑,不过她到底是文人,手里拿着帕子捂住嘴免得失礼,与清河郡主的豪迈截然不同:“小马怎么就不是烈马了?您看看我,连那种小马都骑不会呢。”
她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从淮南到京城她就是一路纵马而来的。
离得近的其他几位夫人也很快加入话题,不动声色地将清河郡主夸了个遍,年纪大的就喜欢听这些,因此去寿康宫的一路上都充斥着欢声笑语。
到了主殿落座,就连坐在凤椅上的太后开口第一句也是问她们:“老远就听到你们的笑声了,有什么好事,也好让哀家这把老骨头听个高兴。”
“能有什么,这帮孩子打趣我前段时间骑小马呢。”回话的是清河郡主,她与太后关系不错,说话便肆无忌惮一些。
宋韵坐在太监领着去的位置上,居然在右侧的台阶之上,前头是些王妃、世子妃、老郡主什么的,竟然比一些有诰命在身的夫人还高。想到女儿凌清禾前不久寄来的信笺里隐含的意思,她不由得提起了心神。
妇人们聊天难免会提到家里的子女,有夸孝顺的,还有明贬实褒说自己儿子能力强的,总归聊着聊着就会偏离到相看人家之上。
“我女儿今年也有十三了,再几年便要及笄嫁人了,烦请各位夫人帮我留意一二,若是有适龄的男子,也好早些相看一二。”齐王妃笑道。
清河郡主满脸遗憾地喝了一口茶:“你家那个孩子我瞧着是个好的,可惜我孙子早早地定了亲事,不然非要和你们齐王府结成亲家不可。”
盛昌侯夫人扭头瞥见一直不说话的宋韵,来了几分心思,笑道:“郡主您孙子在京城里出尽了风头,提亲的拜帖听说当初门房都拿不动了,怎么好还与我们抢齐王家的女娃娃。”
“哪有那么夸张,”清河郡主嘴角的笑意微微淡了下来,“不过定下来的人家也是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