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再不看他一眼,径自转身离去。
那背影挺直如竹,分明弱质纤纤,却自有一段凛然不可犯的气度。
冯砚舟怔在原地,竟无端生出几分寒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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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子在一处黑漆大门前停稳,门楣上悬着“浮光缎庄”匾额,字迹端庄。
这铺面三开间门脸,朱漆柜台光可鉴人,架上各色绸缎叠得齐整,天青雨过,湖蓝浮光,杏子娇黄,海棠醉红,并些藕合、秋香、月白等色,如彩云出岫,锦绣铺霞。
另有几匹缂丝、妆花罗等贵重料子,单独陈设在紫檀橱内,日光斜照,隐隐流转金丝银线。
才进店门,便见一个老掌柜迎上来,眼见孟临渊素衣简饰而来,身后只跟着个丫鬟并一个陌生男子,不觉一怔,忙躬身道:“东家怎的亲自来了?可是有要紧事?”
这老掌柜姓周,是沈云襄一手提拔上来的。孟临渊忆起原主记忆,温声道:“不必多礼。往后我便住在此处,你收拾间清净厢房出来。”
周掌柜虽诧异,却不多问,只连声应下,亲自引路往后院去。
这绸缎庄原是沈云襄的产业,三进院落,前店后宅。孟临渊住进东厢房,但见屋内陈设虽不比冯家奢华,却也洁净雅致:临窗一张花梨木书案,设着笔砚;壁上悬着一幅腊梅寒雀图,并几副泥金笺对联。
绣橘忙将带来的锦褥铺好,又取来一个珐琅手炉与她捧着。
她扶孟临渊歇下,又命小丫头煎药来。孟临渊却道:“不必忙,我先躺一会。”绣橘只悄悄放下绡金帐子,自去外间收拾。
孟临渊翻开掌柜送来的册子,上面列着各色织品的采买数目、价钱、交货日期等,规划得井井有条,铺中生意竟比往月兴旺许多。苏杭一带的绉纱,就卖出百余匹;另有金陵特产的云锦、蜀中的缭绫,也都销得极好。账上银钱流动,竟有数千两之巨。
不过到底她刚来不久,打理的也少,在冯家称病的时候虽然管理了一阵,但到底时间尚短。除却除却日常开销、铺面修缮、伙计薪俸,以及前头沈云襄嫁入冯家时留下的一些旧账尚未结清,账上银钱虽看着兴旺,细究起来,竟也所剩无几。
更兼之绸缎庄里尚压着几批时新料子,因着时令未至,买家未定,囤在库里,日日要赁库房、雇人看守,又是一笔不小的花销。
绣橘悄声打起帘子,捧来一个剔红海棠式捧盒,内盛几样清淡小菜并一碗碧粳粥。见孟临渊仍倚在引枕上沉思,不由柔声道:“姑娘且用些饭食罢,病中更该保重身子。”
孟临渊微微颔首:“既如此,便一同用些罢。”
绣橘也不推辞,沈云襄是穿越而来,爽朗大方,没少与她同席而食,她便也习惯了。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叫无鞘下来一起。忽觉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落在地面,竟是夏容与不知何时已立在房中。
绣橘吓了一跳,抚着心口道:“无鞘大侠总是这般神出鬼没的。”
三人遂围坐在梨花木圆桌旁。绣橘布箸,悄声道:“小姐方才看账,可是银钱上不凑手?”
孟临渊执起青瓷汤匙,略搅了搅粥碗:“银钱倒还够使,只是另有一桩打算,尚缺些本钱。”
绣橘蹙眉沉吟片刻,忽看向夏容与:“大侠既是江湖人,想必有些门路……”
话未说完,夏容与已轻笑出声。“怎么,要劫富济贫?要不我现在去开一单?”
孟临渊闻言抬眼。她摇头:“胡闹。你既做了我的剑,便是我的影子。影子岂有离身的道理?”
总不能剑离剑主,留她赤手空拳的吧?
夏容与抱臂笑道:“是极,倒是我糊涂了。那姑娘说如何是好?”
“我又没说这是个难事。”孟临渊无奈的一笑,“银钱上的事,我自有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