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回应,又连珠似地赞叹:“龙朔真不愧帝都气象,城郭恢弘,人烟阜盛,千万灯火耀如龙游,连檐角兽吻都透着威仪。方才立于街市,遥望宫阙影影绰绰,纵是夜色如墨,那巍峨之势仍叫人望而生畏”
“今日逛了龙朔商铺,较之玉青确实繁盛许多。虽物价略高些,但两地工艺各具风韵,也算物有所值,”
她忽又倾身向前,眸中闪着好奇的光:“听说赤狄族使团将至,姚景你走南闯北,他们体格可甚是魁梧,鹰目虬髯?可通中原话?你可通晓异族语?”
“林大哥说天子脚下达官显贵随处可见,我在玉青时便听闻有位覃太尉,运筹帷幄,功勋赫赫。也不知我此番来京,能否一睹这位大人的风姿”
“姚景”
她像是要把这十几日的空白一口气填满似的,根本不容他插话,自顾自地絮絮说着问着。
覃景尧唇角含笑,竟也贪听她这连珠妙语。只觉嗓音清越,如玉珠滚盘,叮叮咚咚地敲在他心尖上。
被手心捧着的脸颊,亦真是巴掌大小,恰似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在灯下泛着莹润的光。樱唇开合间偶尔闪过一点丁香舌尖,说到酣畅处更是贝齿微露,
眉梢眼角都飞扬着灵动神采,浑身上下那股子鲜活的劲儿,便这般不管不顾地漫开,连空气都跟着雀跃起来。
他静默地凝视着她,眸色幽深如潭。待她语毕,才在那殷切目光的注视下,似笑非笑地开口:“非是恰巧。府中下人来报,道有一女子在宅前徘徊良久,却未叩门而去,纵你头戴帷帽,那处地址,世上除却浓浓,再无旁人可寻到我。”
故甫一得了消息,我便命人沿着你离去的方向一路探问,浓浓且说,你我之间的缘分,应算天定,或是人为?”
“浓浓不辞辛苦,跋涉千里而来,此番真情,我又岂会不欢喜,”
兰浓浓正因他这番话暗自甜入心扉,忽又后知后觉,方才重逢之时,他眉眼间好似是未见意外之色。正欲颔首,却被他紧随而至的一句问话僵住身形,
“说吧,为何这十多日不曾写信,为何要隐瞒行踪?你若有意进京,只需在信中提及,我自会派人将你安稳接来。千里路遥,况且人心险恶,你可想过路上辛苦?若横遭意外,或轻信于人,所托非人,又当如何?京中地广人多,鱼龙混杂,并非抵达便可以高枕无忧,”
“既已抵京,何不速来见我?”
兰浓浓虽可惜话题未转成,却对他的盘问早有预料。她自知此番行事大胆,又故意瞒着他,害他担心,确是任性了些。
虽说原意是想给他个惊喜,但正如他所说言,在这车马慢,书信远的世道,纵使有人护卫,她一个姑娘家,身边也没个亲人为伴,独行千里,实在是险之又险。
兰浓浓悄悄抬眸瞥他一眼,心知他是担忧自己。可不知是否因着心虚,即便他此刻只是神色浅淡地望来,那目光却似有千钧之重,压得她心头沉甸甸的。
语气亦低落下来,“我就是想你,想见你,想给你个惊喜,我也并非是鲁莽行事,林大哥是清风姑姑的侄子,人品端方正直,极是可信。这次护送我的也都是林大哥精挑细选的护院,”
“姑姑们是知道我要来的,只是,是我为了给你惊喜,特意求姑姑们说不知情的。还有别院里青萝她们那也是我特意瞒着,”
“我还连后路都想好了,我给刘婶儿留了封信,请刘婶儿帮忙在我走后七八日时,便将信寄给你,告知我的去向的”
覃景尧不知后世有句话叫“真诚是必杀技”,却被她这般赤诚直白搅得心头一软,面上却仍绷着冷色。
他心动于她为他此番的大胆与勇敢,但似这般冒险行径,只此一次再不可取。他不会遏制她的天性,在他的羽翼之下,她可永远保留这份纯粹。但亦要她牢记此番教训,日后再不敢任性妄为——
作者有话说:1出自南宋。辛弃疾《青玉案。元夕》
第30章第30章车厢内
见他面上仍一副淡淡,兰浓浓心上一慌,忙起身挪到离他近处坐下,前倾身凑近他,期期艾艾道:“姚景,你生气了?”
说罢也不等他答复,双手便去捉他膝头的手,水杏般的眸子直勾勾盯着他,摇啊摇的,嗓音不自觉地就软了下来:“姚景你别生气了嘛,我只是想见你,这不是好好的吗?其实路上也没吃什么苦”
指尖也悄悄在他掌心刮着,“我怕赶路憔悴了,叫你瞧见蓬头垢面的样子,还特意放慢了脚程。不是不想一到龙朔就寻你,可女为悦己者容,我总得养足精神,容光焕发了才好来见你呀。”
兰浓浓有意哄他,便顺势离了座挨到他身前蹲下,趴上他膝头,踮起脚人便凑到他脸前,眨了眨眼,笑吟吟问:“你看你看,我现下可是容光焕发,美丽动人?”
又晃晃他的膝,“知你事务繁忙走不开,我不正是心疼你,才千里迢迢赶来找你?你也说路途遥远安危难测,可我宁愿冒着辛苦与危险也要前来,便是看我这番决心,这一腔真情,你也不应生我的气呀,”
“我这般善解人意,你该是感动到无以复加才对嘛,嗯?”
伏在膝头的女子娇似无骨,樱唇开合间呵出的都是化蜜的甜言。因着仰头的姿势,那双眼越发清亮得惊人,眸光如两丸浸在泉水里的墨玉,将满腔赤诚的情意明晃晃捧到他眼前,烫得人喉头发紧。
她忽地眨了眨眼,卷而密的长睫如蝶翼轻颤,在眼下投落一片浅影。香腮微鼓,红唇轻抿,就这么直直望着他,眸中的情意浓得化不开,仿佛天地偌大,她却只装得下一人。
这般赤诚,纵是铁石心肠,怕也要被生生磨成绕指柔。
女儿香混着温软吐纳丝丝缕缕缠绕上来。膝头被她柔软的身躯贴着的地方,仿佛有星火溅落,一寸寸灼进血脉里。那热意不管不顾地蔓延,直至四肢百骸都烧得发颤,连指尖都不放过。
覃景尧垂眸睨她,喉结无声滚动,眼前这女子,娇起来能化百炼钢为绕指柔,闹起来敢把九重天捅个窟窿。软语时能伏低做小,任性时又胆大包天。
这一颦一笑,一屈一伸,俱是旁人想也不敢想的鲜活模样。
如初初入世的狐,自在如风,天真又狡黠,通身都是未驯的野性,无忧无虑地一头撞进他怀里。尾巴尖儿勾着他的手腕,绕着,缠着,念着,把那些不为人知的鲜活模样,那些藏在月光下的秘密,山林里的精灵气,全数抖落在他掌心。
此刻纤细脆弱的脖颈,就这般毫无保留地坦露着,乖乖伏在他的膝上,任他予取予求。
然狐儿性狡,最是难驯,此番她千里奔赴,主动引颈待缚,他自要为她系上金铃,扣牢锁链,免得她贪玩成性,再跑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