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挣扎的刘大牛动作一滞,缓慢抬头。
苏之仪笑了,“你这么追上去,最好的结果也就是杀两个杂役,还是和他们同归于尽。你想要找那罪魁祸首吗?”
他明明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却让人无端端大白天的背生寒意。
景九早在刘大牛停下挣扎时就松了手,这会儿听见苏之仪的话,人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
苏之仪目光淡淡地扫过去,“怎么?你要回去请示郡主?”
景九是岑府的人。
虽然苏之仪被擢为九卿,又有正崇帝赐下的宅邸仆役,但苏家到底寒门出身,这次出行的护卫都都是从岑府带出来的。
景九拱手:“郡主有命,一切听从廷尉吩咐。”
这边对话间,那边刘大牛已经上前,重重地叩头在地上,“求贵人指点。”
苏之仪莞尔,却也不知道因为景九的识趣,还是刘大牛的反应。
他对景九吩咐:“先带他去病役坑吧。总要先把老父安葬了……”
刘大牛叩首的动作一顿,下一刻却更用力气地磕在了地上,额上冒出了汩汩血流,“谢贵人恩德!”
但景九却觉得浑身都泛起了凉意。
那双笑意温润的眼睛里,绝不是柔和的关切。
而是——
‘他还不够恨。’
所以让他亲眼看看,亲父是怎么被郡守害得曝尸荒野、死无全尸的。
苏之仪看了眼僵在原地景九,温声:“景护卫还有何事?”
景九僵硬地低下头,“属下领命。”
*
从刘大牛那处得知,郡守私自开采的铜矿入口就在宁县附近,苏之仪以调查匪患为由,再次去了宁县。
岑篱则是留在了郡守府,由郦夫人引荐,和郦家如今的话事人搭上线。
因着郡守和亲信都被苏之仪引到了宁县,岑篱也在郦氏的帮助下,顺利拿到了阳曲牢狱的名册。
触目惊心。
不谈这厚厚的名册里头有多少冤案,单就如今这牢中之人,能和名册对上的,连十存一二都没有,全是老弱病残。
郦夫人叹息:“一开始我只觉得阳曲刑罚过于苛责,吏卒查案莽断,肆意抓人入狱。我也劝过他,严法酷刑终是手段,教化万民才是根本,他却不屑一顾。我初时只当是理念有异,然之后却觉出不对来:以他那个抓人法,郡中的牢房早该满了才是,哪里来得那么多地方?疑心也好,好奇也罢,我暗地里让人去里头探了探,牢里空空如也,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一旁的郦氏的当家人郦茂插言,“他一开始是以判案为遮掩,在郡中抓取青壮投入牢中。之后兴许是觉得这法子太慢,又或者是郡中的案子太多,于他治下政绩也有影响,便也不寻理由,直接上门要人了。乡人不知内情,又不敢反抗胥吏,便也遂了他的愿。”
岑篱若有所悟:“那份阳曲郡内私征劳役的暗报,是你送的?”
郦茂:“实在惭愧。郦氏虽治经学,但家中多年都未出贤才,虽占了先祖名头,有几分薄望,却在郡务上说不上什么话,只能用这等手段。”
岑篱揖礼:“郦郎君过谦了。身处困厄,仍怀恻隐,念百姓疾苦,暗中周全,此等仁心令人称叹。”
“郡主谬赞。”谦辞之后,郦茂的表情却严肃下去,“郡守以盗匪为由征发劳役,郦某猜郡主已经将此事禀报朝廷了。既然如此,郦某斗胆谏言,在朝廷剿匪兵力来此之前,还请郡主只做不知,不要擅动。”
岑篱愣了愣。
一句“为何”脱口而出前,先一步恍悟:“那盗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