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膏触及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苏妙青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谢怀安眼皮未抬,手下动作却下意识放得更加轻缓,指腹以一种轻柔的力度,将药膏细细推开,均匀覆盖住伤处及周围红肿的皮肤。
那莹白腕子上,除了蛇咬的痕迹,还有被小黑蛇勒出的红痕。他目光专注,仿佛世间仅此一事值得凝神。
小黑似乎感知到威胁,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谢怀安余光扫过,屈指一弹,一道极细微的灵力精准地击中小黑蛇的七寸附近,既不伤它,却足以让它瞬间僵直,委顿下去,再不敢造次。
苏妙青怔怔出神。他低垂的侧脸线条冷峻,长睫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腕上传来他指尖的温度,与药膏的清凉交织,那刺痛奇异地减缓了许多。
忽然,他俯身,双唇凑近她的手腕。
苏妙青呼吸一滞,整个人僵住。
他却并未真正触碰到她,只是隔着一寸的距离,轻轻吹拂着伤口。温热的气息掠过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这感觉很陌生,让她指尖都微微蜷缩起来。
“这样……药性能散得快些。”他低声解释,声音似乎比刚才更哑了些,吹了几下便立刻直起身,仿佛刚才那片刻的靠近已是逾矩。只是耳根处,悄然漫上一抹不易察觉的薄红。
他自怀中取出干净的细白棉布,动作熟练地将她的手腕仔细缠绕包扎好,最后打上一个利落的结。
“好了。”他松开手,指尖仿佛无意般在她完好的皮肤上轻擦而过,留下一点残留的温热。他退开半步,目光转向别处,语气恢复了平日里的疏淡,“抱歉,方才我失礼了。”
苏妙青收回手,看着包扎得妥帖整齐的手腕,那清冽的药香萦绕不散。她轻轻点头,“多谢。不过这蛇咬只是小伤,不必如此大费周章,过几日就好了。”
小黑蛇此刻才仿佛缓过气,委委屈屈地蹭了蹭她的指尖,再不敢对着谢怀安呲牙。
谢怀安瞥了那黑蛇一眼,眼神微冷,终是没再说什么。
船在大泽上航行几日,终于靠岸。二人紧赶慢赶,在天黑前抵达黑城。
黑城如其名,城墙高耸,遮天蔽日,尽是玄武岩垒就,远远看去,黑压压一片,故而得名。
此名的另一层意思,则是城中不见光日。玄真大陆上大部分城池都由仙盟属下的各门派分而治之,正如白水城由参天宗管辖,但黑城却不在其列。城中行人络绎不绝,鱼龙混杂,因此窝藏了大量亡命之徒,甚至有从无间缝隙逃逸出的先天魔族。
“真是奇怪,按理来说,这样的地方该是混乱不堪,但城中竟是如此井然有序。”苏妙青环顾四周,一派祥和,与白水城并无两样。
“此乃黑城城主之功。据说黑城城主乃是曾经妖族尊主相柳的左护法,与右护法九尾赤狐一同辅佐相柳。后仙魔大战中相柳被封印,九尾赤狐陨落,黑城城主就来到此地。因其实力雄厚,渐渐获得了众人尊敬,尊为城主。他荡平了城中魔族聚集之地,重划区域令众族和平居住,黑城才有如今和平景象。”谢怀安解释道。
“这位仙长年纪轻轻竟如此博闻强记,实在后生可畏。”一个陌生的声音接过话茬,二人看去,一位颇矮小干瘦的黑衣妖族拱手躬身施了一礼,道:“城主有请。”
二人对视一眼,小黑率先昂起脑袋,摇了摇尾巴,显得很高兴。于是苏妙青冲谢怀安点点头,二人随即跟上黑衣人的脚步。
城主府并不如二人想象的那样豪华,相反,极为简朴,书房内仅有几样简单的陈设,唯一有些奢侈的就是正中摆的一张棋盘。
这棋盘不知是用何材质制成,通体雪白毫无杂质,散发出柔和光线,灵气四溢,显然并非凡品。其上黑白两子对峙,黑子已然落入下风,为白子围困,即将败落。
谢怀安蹙眉看了半天,道:“这棋局明面看虽是白子占尽优势,但其实未留后手,气口不足。反观白子,虽然眼下凶险,但处处生机,只要抓住机会就能逃出生天,反败为胜。”
“没想到谢仙长对于棋艺也颇为精通。”温润的声线响起,身着黑衣,面覆银色面具的黑衣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书房中。
“在下无尘,蒙大家抬爱,称我一声城主。谢仙长称呼我无尘即可。”
“无尘阁下。”谢怀安拱手施礼,心中有些惊异,自己和苏妙青并未透露身份与踪迹,但这位城主不仅能精准找到二人所在,还知道他们的身份,并且……谢怀安抬眸一看,对方气定神闲,一双红眸清明,仿佛能洞察人心中的一切想法。
“我听说谢仙长来到此地,是为前往无间缝隙探查各族动向。”无尘不紧不慢,语速平缓,为他沏上一杯清茶。
“正是。”谢怀安不愿透露,只微微颔首。
“若是例行探查,向来是派一支小队前来。如今谢仙长独自一人,恐怕是想暗中行事。”无尘面带笑意,语气温柔,却毫不客气地挑破,“想来是最近有什么异常,驱使谢仙长来此了。”
谢怀安默默握住腰间剑柄,道:“宗门中事,本不该叨扰城主,是晚辈失礼。”
“怎么会是叨扰呢,我冒昧将谢仙长请上门,是我失礼才是。我想请谢仙长帮我一个忙。”
“在下恐怕……”
“不要急着拒绝,”无尘依旧是那样温柔的语气,带着笑意注视着他,轻轻道:“这件事你一定办得好。而且,你也会愿意替我办。谢仙长不是一直很好奇你父亲是怎么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