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官分列丹墀之上,冠带整肃,俯首而立。
殿心铺着新织的织锦地毯,上头以金线绣出祥禽瑞兽,光影映照间仿佛生动欲行。
案几陈设齐整,香炉吐着氤氲清烟,混合着沉檀与麝香的味道,庄严中自带一丝肃穆。
方行昭自东侧缓步而出。
他年仅十五,却已高出同辈一头,身形拔节生长,肩背渐宽。
今日一袭玄青深衣,外覆绛紫色长裳,广袖曳地,衣襟绣着蟠龙与云纹,间以金线勾勒,随着步伐微微起伏。
腰间束以白玉革带,垂下双玉佩,行至殿中时轻轻相击,声清如珠落。
殿前礼官展诏,声如洪钟,字字清晰:
“奉王命——皇子方行昭,生而聪敏,性秉仁德,幼承家学,今已成长,仪度出众。能谙礼法,明是非,怀仁而守义,实为社稷之屏。今特封为泠川侯,食邑泠川,赐土千顷,赐车马器用,以彰王室宠荣。其当恪守侯职,抚和民众,永辅王室。钦此!”
他眉目清俊。面容明净如玉。眉宇间已有初显的沉稳,却仍保留澄澈。声音已不再涩滞,带着少年人的清润:“儿臣方行昭,谨受王命。”
他的声音回荡在殿宇之间,群臣齐声呼贺,声浪如潮。
殿上高悬王命的诏册,用赤金龙纹匣承载,案侧立着两名持节侍臣。
方行昭上前,跪拜受册,双手捧过那份沉甸甸的文书。
金箔在烛火下反射的光辉映在他脸庞,令他眉眼间更添一分凌厉与坚定。
殿侧,景王与王后端坐。
她今日戴着王后的礼服,面色虽苍白,却以尽力的笑意注视着儿子。
她的目光随少年每一步移动,像是要将这一幕深深刻入心底。
方行昭受册起身,转眸时与母亲对视。
少年眼底闪过一抹湿意,忙俯身加重一揖,仿佛要将这份荣耀献给她。
王后唇角轻轻一弯,目光温柔,似在回应,却终究未说出声来。
典礼散去,百官退下。
殿中烛火渐熄,钟鼓声也缓缓消散。
王后在宫人搀扶下离席,步伐已有些虚浮,却依旧背脊挺直。
她低声对身边人道:“今日,我看见阿昭立于殿前,便知此生再无遗憾。”
然而未及两日,宫中传来噩讯。王后薨逝,享年不过三十余。
讣音传遍王城,百官缟素,百姓扶老携幼,满城皆哭。
方行昭跪于灵前,额头抵在冰冷的石阶上,指节因扣地而泛白,肩背却笔直不屈。少年声音沙哑:“阿母安息。”
殿外风声呜咽,白幡猎猎。十五岁的方行昭,第一次真正尝到至亲永诀的痛。
壁画终于到了最后一幅。
病榻之上,少年已褪去意气,面色苍白,眉眼仍清俊,却染上病弱之态。
方行昭安静躺卧,薄被覆身,唇色如纸。
榻前烛火摇曳,将他轮廓映得愈发清隽,却带着一层悲悯的虚光。
景王坐于榻侧,鬓角已有霜白,神情悲恸,却极力压抑。那只曾经执掌江山的手,此刻只是小心覆在儿子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