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内乱作一团,无人听见殿外那道去而复返的脚步声短暂停留,而后悄然远去。
苏晚月站在廊下,低头凝视着掌心那枚扳指。翡翠冰凉,却仿佛烙铁般烫人。
她轻轻收拢手指,将信物紧紧攥住。
殿外的避暑水车渐渐停了下来,待到水帘枯竭,庭院里的秋意也慢慢生了出来。
金黄的银杏叶铺了满地,却无人有心欣赏。
秋日的晨光斜斜洒在靖王府寝宫场外,青石板地上跪着一排低垂着头的下人,苏晚月身着素色锦裙,手持名册站在阶前,神情冷肃。这些时日她借着王妃的身份,将府中人事摸得透彻,那些藏在暗处的眼线与蛀虫,早已被她一一标记在名册上。
最早被点到名的是管账的主簿,此人面黄肌瘦,却在袖中藏着成色极佳的玉佩。苏晚月只淡淡拿出他与外府私通的信件,他便双腿一软,哭着求饶,连带着供出了三个受他收买的小吏。处理得干净利落,在场众人无不屏息,再不敢将这位新王妃当作柔弱女子看待。
“王管事,”苏晚月的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去年修筑西院,账上记杉木三百根,每根一两五钱。可据我所知,市面杉木不过八钱一根。这中间的差价,去了何处?”
她面前跪着王府将作监王大监,肥硕的身子抖如筛糠,额头上沁出的冷汗已经打湿了青石砖。
王大监猛地磕头:“王妃明鉴!定是账房记录有误,下官这就去查。。。”
“不必了。”苏晚月将一叠账册掷在他面前,“三年来,你经手的工程采买,虚报价格七次,克扣工粮十二次。仅去年冬日炭火一项,就贪墨白银一千二百两。”
她端起茶盏,轻轻吹开浮沫:“王大监可知,去岁寒冬,西偏院冻死了两个小丫鬟?”
“王妃饶命!下官愿加倍赔偿。。。”王大监的哭嚎将萧玄览的意识拉回些许。
苏晚月放下茶盏的声音很轻,却让王大监瞬间噤声。
“不必赔了。”她说,“你的家产今早已抄没入库。至于你——杖八十,送官查办。”
王大监瘫软在地,很快被侍卫拖了下去。
接下来几日,苏晚月雷厉风行。管采买的周嬷嬷贪了三百两,掌车马的周司馔私卖马料,管酒窖的周司酝偷尝贡酒…一个个都被揪出来,该打的打,该撵的撵。王府上下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直到这天午后,最后一批人跪在院中。
仓司徐管事是块硬骨头。任凭证据摆在眼前,他只咬定一句:“下官冤枉!”
苏晚月摩挲着玉扳指,那是萧玄览昏迷前褪下给她的信物。
“徐管事,”她声音里透出倦意,“你掌管粮仓三年,虚报库存,倒卖官粮。去年渭河大水,朝廷拨下的赈灾粮,你有三成转手卖给了粮商。”
徐管事昂着头:“王妃单凭几本账册就要定下官的罪?谁知是不是有人刻意伪造!”
苏晚月正要开口,忽然顿住了。
寝宫的门不知何时开了。一道身影倚在门边,玄色衣袍松松垮垮地披着,露出绷带的边缘。
萧玄览脸色苍白,眼底却含着似笑非笑的光。他不知已经看了多久。
所有人大气不敢出,院子里静得能听见落叶声。
徐管事猛地回头,顿时面无人色,抖着嘴唇却发不出声音。
萧玄览的目光掠过满地跪着的人,最终落在苏晚月身上。他轻轻摇头,声音还带着久病的沙哑:
“你还是太善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