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尚未西沉,屋中已点起灯火,一盏黄光静静摇曳,映得案上针线清晰。
姜辞指尖轻动,最后一针收尾。她低头细细查看了一遍,确认针脚平整紧密后,才满意地点点头。那护符形制小巧,边角用细金丝缀起,中间绣了个老虎头——
狰狞中藏着稚气,虎牙圆润,双目分神。
“好了。”她低声说着,站起身来。
院中风起,槐影斜斜,光线已有些暗了,但天色尚未尽沉。
门未上闩,她推门而入,案上书卷整齐,盔甲陈设于东墙边,旁边是出征时所穿的战衣,已由越白提前备好,整齐叠放,内外两层皆有,衣领上还残着檀香的气味。
姜辞走近,从怀中取出护符,俯身将它细细缝在里衣衣襟的内侧,一针一线都绣得极牢,位置也藏得极深,不刻意翻找,几乎难以察觉。
身后传来脚步声,晚娘进来低声问道:“姑娘,为何不直接交给都督?好歹是你亲手做的。”
姜辞头也未抬,只是指腹抚了抚那一小团暗色布料,语气温柔却笃定:
“他那性子,若是知道我给他绣这个,准又得说我迷信。与其被他当面嘲上几句,不如悄悄藏进去,他若不知,反倒会老老实实戴着。”
晚娘一听,不由失笑:“姑娘倒是有法子,都督那张嘴,平日里可真没半句好话。”
姜辞眼中神色未动,轻声却笃定:“可这乱世,他若不平安,凉州……便无人能护。”
说罢,她起身,目光扫过那一件件戎装,低声道:“希望他能平安归来。”
夜色已深,屋内灯火暖黄,姜辞刚让晚娘将饭菜摆上桌,一道熟悉的脚步声自院外传来。
片刻后,越白踏入室内,抱拳说道:“禀夫人,都督今日督军署有要事商议,临时决定今夜不归。明日一早便要前往军营,出征在即,短时间内恐怕都不会回府了。”
姜辞听罢,手中动作微顿,眼中闪过一丝沉思。她点点头,轻声道:“我明白了。”
正欲起身,忽忆起自己亲手缝制的护符,尚未见他穿上,刚要开口询问,便听越白续道:
“属下此番回府,是为都督取些衣物。夫人可还有什么吩咐?”
姜辞微微一笑,掩去眼中情绪,语气温婉:“无他,只盼他平安早归。”
越白点头:“属下会一并转告。”
临走前,他又补充一句:“后日辰时,将士们出征,家眷多会聚于城北大道送行。若夫人有意前往,可从府后门绕道而行。”
姜辞静静听完,只轻声应道:“我知道了。”
银霜小心地上前一步,低声问道:“姑娘后日……可要去给都督送行?”
姜辞正低头轻拂衣袖上的褶痕,闻言抬眸,唇角勾起一抹淡笑,那笑意却不轻浮,而是带着几分从容笃定。
她柔声回道:“自然要去。”
稍顿,她看了眼窗外昏黄的灯火,语气忽而多了一分明朗的调侃:
“而且还得大摇大摆地去。让他知道,也让东阳军上下都看见。”
“他姬阳,家里也是有人盼着他归来的。”
银霜怔了怔,随即轻轻笑了:“姑娘要是去,怕是会十分夺目。”
次日清晨,丰都北城门外。
天光微曦,城门刚启,数辆运货的马车陆续驶出。
一辆灰布笼罩、略显斑驳的马车缓缓行至,毫不起眼。
赶车的是昨日前往东阳侯府送信的凉州车夫,一身粗布短袍,神色局促,握缰的手心隐有汗意,坐下马匹似也感受主人的焦躁,嘶鸣不止,蹄声杂乱。
城门前,东阳兵士列队查验,气氛森严。
副将手持名册巡查,一眼扫见这辆马车,眸光微凝,抬手示意:“拦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