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白的靴底碾过潮湿的碎石,发出细碎的“咔嚓”声,在这片死寂的白雾中显得格外刺耳。
身后那道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如同附骨之疽,从她往前迈步后就没断过,忍了足足半柱香后,她终于忍无可忍地猛然转身。
“你为什么要一直跟着我?”
白雾缭绕,视野中空空荡荡,只有几块嶙峋的怪石沉默矗立,连个鬼影都没有。
然而林一白却皱起眉,眼珠一转,眼角余光便落在了她右后方不远处:一棵枯黑的断树后,有半片粗布衣角悄悄缩了回去。
她循着那方向走过去,脚步放得极轻。越靠近断树,越能清晰地感受到树后传来的微弱呼吸声——短促、紧张,像是某种怕被发现的小动物。
林一白绕到树的另一侧,果然看见那少年正缩在树干后,只露出一双眼睛,偷偷打量着她。那双琥珀色的眼干净得近乎剔透,此刻正因为被抓包而微微睁大,像受惊的幼鹿般透着慌乱。
他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泛白,半个身子都藏在枯树后,只露出一小截苍白的侧脸和线条纤细的下颌,明明是躲着人,却又忍不住把目光黏在她身上,活像只被遗弃却又不肯走远的小兽。
“喂,问你呢。”林一白见状没心软,反而粗着嗓子道。
那少年此时听见林一白质问,轻轻一哆嗦,尔后往树后又缩了缩,只留一双眼睛露在外面,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浅淡的阴影,如两把小扇子般轻轻颤动,半点要开口的意思都没有。
林一白被他这“仿佛她才是坏人”的反应噎得哑口无言。她打量着少年瘦弱的身躯和那身沾满泥点的祭服,联想到方才翻倒的棺材和绿萝提到的“被带回的祭品少年”,心里已然明了:这多半就是林无涯在原著中未能找回的那个阴年阴月阴日生的祭品。
可瞧着这胆小又沉默的模样,只怕是个傻的。
想到这少年接下来的命运……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转身就走:“别跟着我了。”
她自己此番入山都吉凶难测,哪还有余力看顾他?
她只能硬着心朝前走去。
可没走两步,身后就又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窣”声,紧接着,那轻得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又跟了上来。只是这次隔得更远些,若不仔细听,几乎要被白雾掩盖。
林一白闻声脚步一顿,无奈地扶着额叹气。
。。。。。。云山腹地凶险万分,这少年孤身一人,留他在此怕是过不了多久就成了妖兽的口粮。
自己此番也说不准何时会丧命,带着他,好歹死前也能多个人“作伴”。
她转过身,尽量让语气放温和些,朝着另一棵树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出来吧,我不凶你。你叫什么名字?”
树后的少年犹豫了片刻,才慢慢从树干后走出来。他低着头,双手交握在身前,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吐出一个字:“。。。。。。弥。”
“弥?”林一白挑眉,狐疑地盯着他,“只这一字?”
少年用力点了点头,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没说错,还抬起头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又迅速低下头,耳根悄悄泛起一点红。
林一白见他这副怯懦的模样,心中彻底没了脾气,只得摆摆手:“行吧,看你年纪比我小,那我就叫你小弥了。要跟我走也可以,但我得先把话说清楚——”她刻意顿了顿,想让这话说得郑重些,“我修为微末,不比你高多少,遇到危险只会跑得比你快,肯定护不住你。要是你听懂了还想跟着,就跟上来吧。”
话音刚落,原本低着头的少年忽然抬起头,眼睛亮了亮,快步上前一步,却又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停下,像是怕靠得太近会被驱赶,只牢牢跟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像株刚冒芽的小苗,既不敢远离,又不敢过分靠近。
林一白低头瞥见他露在袖口外的手腕,细得能看清青色的血管,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也不晓得这呆瓜听没听懂。
。。。。。。而且她怎么有种“无痛当妈”的感觉?
死到临头,这穿书日子她是越过越离谱了。
两人一前一后在白雾中穿行。林一白走得谨慎,每一步都先试探地踢踢脚下地面,生怕坠入什么陷阱。身后的小弥却渐渐放松下来,不知何时捡了根两指粗的树枝,一边走一边在地上涂画,偶尔蹲下用树枝尖戳戳苔藓,发出“唔”的轻响。
林一白眼角余光瞥见他画的东西——歪歪扭扭的圆圈,像太阳又像车轮,还有几道斜线,不知是山路还是河流。
她收回目光,望着眼前似乎没有尽头的白雾,心思渐渐沉了下去。
她知道这片雾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