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倒着一只铜灯台,已砸得有些歪斜。
“坏……坏了!”一卒脸唰地白了,声音都变了调,“快!快报!姜……姜娘子不见了!”
这消息如烽火传讯,层层加急,以最快的速度,烧向了梁军大帐。
蟠龙金顶帐内。
萧承璟端坐案前,手执朱笔,凝神批阅奏章。
崔尽忠侍立一旁,不敢有丝毫打扰。
忽然,一阵踉跄脚步声撕破帐内沉寂。
一个小黄门扑了进来,抖如筛糠:“陛、陛下!文书别院急报!姜、姜娘子她……不见了!”
萧承璟手中朱笔一顿。
笔尖饱蘸的朱墨骤然坠落,啪地一声溅在奏章上,悄无声息地泅染开来。
殿内空气瞬间凝固,烛火似被无形之力压住,昏昏然低伏下去。
崔尽忠头皮发麻,噗通一声跪伏于地,再不敢动弹。
萧承璟未看他,缓缓将手中朱笔搁回笔山。
动作轻缓得没有一丝声响。
可这无声之威,却比雷霆之怒更叫人窒息。
萧承璟看着地上抖作一团的小黄门,语气出奇地平稳,甚至透出一分异样的温和,仿佛过问一件寻常琐事:“不见了?几时的事?”
“约……约莫一个时辰前……”
“一个时辰。”萧承璟轻声重复了一遍,看向指尖无意间沾染的朱砂,有些出神地捻了捻,“一个时辰,才传到朕耳中?”
他唇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起,绝非笑意:“误传军机,拖出去,杖八十。”
小黄门还没想明白杖八十实乃催命之刑,便被人拖拽出去,连声告饶都不曾留下。
萧承璟却若无其事地揩去指尖朱砂,淡声道:“另,文书别院内外,看护不力者,杖二十。”
恰在此时,赵俨疾步入内,躬身奉上一方素绢:“陛下,文书别院急报已查实,姜氏确已消失无踪。此物乃别院外墙道显眼处拾得。”说着,他双手呈上绢帕,“观其纹样针脚,似是旧晋宫廷制式。”
萧承璟眸光骤冷,视线扫过帕子,却并未伸手接过:“赵卿莫非想说,她是被晋人掳走了?宇文博困守孤城,世家皆已迁入梁都,晋地还有谁能绑她?!”
赵俨明白此刻直言质女出逃,未免伤及天颜,只得低声应道:“臣……不敢。”
见赵俨佯作不知,萧承璟胸中火气愈盛。
他一掌击在案上,震得笔墨乱颤:“那你告诉朕!此时,此刻,还有哪个晋国余孽有这胆量、有这本事,潜入朕的文书别院,绑走朕的人?!”
赵俨抬起头,直视萧承璟,眼神咋看坦荡,细看杂糅着几分不忍道破真相的无奈:“陛下明鉴。臣……亦认为绝非绑架。”
萧承璟瞳仁骤然一缩,周身寒意更盛。
赵俨语速加快道:“现场痕迹颇为诡谲。卧房窗扇大开,窗台之上确有朝向院外的泥脚印,初看似翻墙而走。然守卫巡查记录与邻院兵卒证言,无任何异动。那脚印……过于刻意,倒像是故意留下,引我等向墙外追索的障眼法。”
赵俨顿了顿又道:“臣再细查之下,发现院墙一处窗漏上有新鲜断痕,像是有人用利器精心锯断多日。”
萧承璟霍然起身,身形前倾,双手撑在案上,指节因极度用力而咯咯作响。
赵俨抬手拭去额角汗意,沉声续道:“更有一处致命破绽……便是砸落的铜灯台。守卫闻声破门,以为事发当场。然臣细验后,发觉此物绝非意外跌落。”
他略顿了顿,声音愈低却字字清晰:“铜灯台上绑有棉线,一端系于残烛根底,另一端则缚于高处。此乃延时机关,烛火燃尽,灯台坠地。换言之,她真实的脱身之时,远早于守卫闻声之际……至少提前了数个时辰!”
萧承璟默然片刻,冷笑一声:“好!好极!金蝉脱壳!声东击西!朕这位的客卿,果真恪尽职守!满腹心思皆用在这逃遁之计上!”
他自问待她不薄,虽禁于深院,却从未像晋人那般欺凌轻佻。
她在晋帝治下安生了十五年,偏到他手中,竟不惜冒险出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