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忘了?它上次不也是这样,趁着我们不留神,就一声不吭地溜下山,跑到山脚那位周阿婆家,硬是蹭了整整一顿红烧鱼,直吃得肚皮滚圆、走路都打晃儿才舍得回来吗?”
青山的声音沉稳,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将鹤书从混乱的思绪中轻轻拉出,
“这次啊,说不定是这小家伙又循着哪家传来的香味,胆子还大了些,跑去了更远一点的刘爷爷家,惦记上他家院子里挂着的腊肉了。”
他边说,边自然地拉起鹤书有些冰凉的手,掌心传来的温度坚定而温暖:
“既然这鹿竹山前前后后,你都已仔细找过,没有发现它的踪影,那我们现在便去山脚下几处熟识的民居问问,去打听打听。总会找到线索的,别太担心了。”
“是、是,你说得对!”
鹤书被他这番话点醒,一下子从无头苍蝇般的状态中回过神来,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芒,
“方才我真是被那个五毒兜吓个半死,急昏了头,光顾着在山里瞎转,竟忘了金芜还有这‘前科’!我们现在就去问问!”
他反手紧紧握住青山的手腕,迫不及待地就要拉着对方往山下冲。
恰在此时,一阵带着暖意的山风忽地拂过树梢,卷起无数粉白娇嫩的花瓣,在空中打着旋儿,纷纷扬扬,飘洒而下,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静谧花雨。
清甜馥郁的桃花香气瞬间扑面而来,将人温柔地包裹住。
鹤书下意识地回首,向那繁花胜雪的桃树望去。
方才被青山细心理顺地几缕鬓发,又被这乍起的风儿吹散,丝丝缕缕拂过他因急切而微微发热的脸侧。
那株繁茂的花树在风中轻轻摇曳着满身锦绣,簌簌落花、绵绵不绝。
青山自然而然地跨前一步,用自己宽阔的肩背,为鹤书挡住了那乍起的山风与迷离的落花。
他随之抬起手,似乎想再次为对方拢好散乱的鬓发,动作温柔。
然而,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墨色发丝的一刹那——
一声清晰无比的嘤咛,毫无预兆地,从那繁花似锦的桃树深处传了出来!
两人皆是一怔,身体瞬间僵住。
他们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去,带着全然惊疑的目光,齐刷刷地盯向那哭声传来的方向。
只见院中那株桃树,此刻竟如同骤然被注入了生命与灵性一般,开始肉眼可见地摇动起来。
那些覆着青苔的虬枝,仿佛苏醒的灵蛇,缓缓地向地面垂落。
鹤书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层层叠叠的桃枝在半空中自发地交织、缠绕,柔韧的新梢小心翼翼地托着一个被无数花瓣包裹着的雪团子,缓缓向二人递来。
那竟是一个看上去莫约两三岁的孩童,他的身子白白嫩嫩,粉雕玉琢,正蜷缩成一团酣睡着,小嘴无意识地吮吸着自己的拇指,小巧的鼻尖上还沾着几点金灿灿的桃蕊的花粉,更添几分憨态。
桃树的枝条像是母亲最温柔的手臂,轻柔地收拢,将那个裹挟着清甜桃花香气的孩子,稳稳地递到了两人面前。
鹤书瞪大了眼睛,大脑一片空白,还未从这不可思议的景象中反应过来,身旁的青山却已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极其小心地伸出手,将那花瓣中的孩子接了过来,轻轻拢进自己怀中。
就在这孩子落入青山怀抱的瞬间,桃树最纤细的一根枝梢悄悄探出,灵巧地挑起落在树根旁的五毒兜,温柔地系在了孩子赤裸的身躯上。
周遭霎时安静下来,唯有远处几声悠长的鸟鸣划过天际。晃动的金色光斑透过繁密的花隙洒落,为熟睡孩子恬静的侧脸描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鹤书怔怔地低下头,目光落在那个被青山稳稳抱在怀中的小团子脸上,手指无意识抬起,食指轻轻探向那团看上去肉嘟嘟、粉嫩嫩的脸颊。
指尖传来的触感,是如同阳光晒暖的丝绸般细腻滑嫩,带着鲜活生命的柔软,微微下陷。
这真实的温度让他心口一紧,猛地缩回了手,心跳如擂鼓。
或许是这轻柔的触碰惊扰了美梦,青山怀中的孩子砸了咂嘴,鼻翼皱起小小的涟漪。
很快,那长而浓密的睫毛便如受惊的蝶翅般剧烈颤动起来,一双圆溜溜的碧色瞳孔倏然睁开,里面瞬间盈满了清澈的水光,小嘴一瘪,似乎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呜哇——”
哭声像是一只被打翻的蜜罐,骤然在寂静的院子里炸开,响亮而富有穿透力。
晶莹滚圆的泪珠大颗大颗地滚过颊边细软的绒毛,将沾在上面的几片桃花瓣冲得七零八落。
一双白嫩的小脚也开始胡乱地蹬踹着青山结实的手臂,表达着被惊扰的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