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只要来过,多多少少会留下痕迹。
哪怕这次对卡维的填鸭可能会在此后被夺走——以各种他并没有弄懂原理的手段,但这些曾经填进去的信息必定会在卡维脑子里留下一些痕迹。
装过小麦的麻袋会散发着丰收的芬芳。
麦子很香,可也得确保得有哪怕一颗、甚至是一点儿胚的碎屑,能吃到民众的嘴里,而不是他费劲巴拉地播撒出去,最需要它的人却一粒都留不住。
哈达察布对自己的渗透能力有信心,可依旧忐忑着等待第二天再见的审判。
这一晚不在他庇护之下的卡维,代表的是未来没有他能随时盯着的其他很多很多人。
没有他屏蔽周围的环境监测,卡维的痕迹会像往常一样,和任何一个正常的须弥城居民一样,在虚空里随意流转。
而作为一个精英学者,在短时间接收了大量的、可能他并没有能调取学习的权限的知识之后,他不可能不去加紧巩固这些突如其来、又根本没有进行过分类整理就一股脑倾倒下来的繁重功课。
比起放置吃灰的铁坨子,全功率运转的机械总是更热乎的。
换而言之,如果是通过虚空接触过卡维的数据的学者,只要有心追一下,发现这个人拥有之于其“非必要”的“意外”知识的可能性很高。
时间没有让他等太久。
第二天再见面的卡维挂着一对不太明显的黑眼圈,但显然已经摆脱了那种一口气接收太多信息有些恍惚的状态,转而表现出一种不太和谐的兴奋来。
“我昨晚找我朋友说了你打算签我编书、我想请他来看看我们签订契约的事,他同意了,你明天有空吗?”
哈达察布没有直接回答:“你不会昨晚就只忙着说服友人去了吧?昨日所学新知可曾温习过?”
卡维被这一突然切频打了个猝不及防,嘴比脑子快地回复道:“当然复习了!”
啊,那就好,还能复习,说明学进去的东西能留得住。
怕就怕昨天努力地汲取知识的营养,最后却一场白忙……
哈达察布兀自庆幸,却发现卡维的表情逐渐困惑了起来,心下顿时生起了不好的预感——
“……就是吧,复习的效果好像不太行。”卡维一直以来都是学霸,在学习上也一直保持着非常好的习惯,在下意识地去大致回忆昨天学习的知识时,却发现“复习了又好像没复习”的感觉对他而言是非常陌生的,他的语气有些犹疑,“抱歉,昨天接受的新知识,你能抽空跟我讲讲吗?我一觉睡醒它就不认识我了。”
好极了。
创业伊始而起步崩殂。
哈达察布很清楚自己昨天在跟卡维分享消息的时候夹带了多少私货,其中不乏涉及地脉架构底层逻辑的部分,以须弥这边这种神奇的阶级标准,别说是卡维这个级别的学者了,就是教令院里除了神明之外最顶端的那一小撮人,都不见得“应该”接收这样的知识。
私货是经过他精挑细选的,基于他此前看到的世界树的自崩解而重新推导出来的零件拆分——能拼起暂时代偿崩解掉的部分的结构。
可如今,不仅是这些零件,连同其余他正儿八经从别人那里听来看来的东西,也一并丢了。
可想而知,未来要编成的书里含有这些知识,便是把册子发给民众了,他们也守不住。
哈达察布一脸凝重地同卡维快速分说了一番他所遭遇的。
不同于一时想不出破局之法的哈达察布,卡维有着保持乐观的好习惯,他说了一个哈达察布此前未曾想过的可能:“我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些从我的脑子里消失的知识,它们当中有一部分是被‘顺带着消失’的?”
嗯?
疑惑没有消失只是转移了,卡维看着朋友平静如常但还是能看出些许困惑的表情,善解人意地解释道:“就是‘想要删的只是一小部分但干脆把一整个都丢掉’这种,就像吃到长了虫的墩墩桃时,很多家境一般的人会把虫蛀的部分挖掉、剩下没有被蛀过的部分可以继续吃,但讲究点的人会干脆扔掉这一整个、另选个完好的。”
对哈达察布而言,这是不太容易理解的东西。
健康成熟的地脉网络会精准地排除各种垃圾信息,但并不会把正常的数据连带着跟垃圾一起丢掉。
如果真的是像卡维说的这种情况……
好消息,给他们带来阻力的东西可能比他原本估计的要更原始更粗糙——当然,不排除对方是在钓鱼,但总归好过那种直接啥都不给你剩下的情况。
而坏消息嘛……
“昨日的损失终究是我的不是,我会试着尽可能补上允许的部分的。”
祸兮福之所倚,弥补的过程,也是试探这个删除机制的边界的过程。
试探,这种活动通常都无法做到在很少的次数中就完全成功的。
时间有限,只有卡维一个人是不够的。
他需要更多人入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