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壮汉脸色骤变,再也顾不得叶长安,转身就往寨子深处冲去。
叶长安眸光一闪,对向导道:“跟上!”也不管那些守卫,快步跟了过去。
竹楼内,一个七八岁的男孩躺在竹席上,面色潮红,呼吸急促,已然陷入半昏迷状态,嘴角还有呕吐物的残渣。
一个瑶族巫医正在跳着诡异的舞蹈,洒着符水,却显然毫无作用。孩子年轻的母亲在一旁哭得撕心裂肺。
阿荔冲进去,看到孩子模样,虎目瞬间红了。
叶长安挤开人群,快步走到孩子身边,不顾那巫医愤怒的吼叫,伸手探了探孩子的额头,烫得吓人。又迅速查看了他的瞳孔和腹部。
“是急性痢疾!脱水严重,再不止泻补液,恐有性命之忧!”叶长安快速判断,语气斩钉截铁。她立刻从药篓中取出消毒药片化入清水,又迅速配制了简易的盐糖水。
“你要干什么!”阿荔和那巫医同时厉声阻止。
“救他的命!”叶长安抬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气场,“信我一次!若一炷香后无好转,我任你们处置!”
或许是她的镇定感染了众人,或许是孩子母亲绝望中的哭求起了作用,阿荔死死盯着叶长安看了片刻,猛地一挥手,让那巫医退开:“让她试!”
叶长安立刻小心翼翼地将药水喂入孩子口中,又一点点灌入盐糖水。整个过程,她动作熟练,神情专注,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
竹楼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
约莫半炷香后,孩子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潮红的脸色也略微消退。又过了一会,他竟缓缓睁开了眼睛,虚弱地喊了一声:“阿母……”
“活了!活了!孩子活过来了!”孩子母亲扑上去,喜极而泣。
阿荔和周围的人都惊呆了,看着叶长安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敬畏。
那巫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讪讪地退到了一边。
叶长安长舒一口气,这才感觉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她站起身,对阿荔道:“孩子暂时无碍,但需连续用药几日,并注意饮食卫生。此病非巫蛊,乃是……嗯……瘴气毒邪入体,通过饮食饮水传播。寨中水源何在?请您带我去看。”
此刻,叶长安的话在阿荔耳中已如同神谕。他立刻亲自带领叶长安前往寨子的水源地——一处山涧汇集的水潭。
叶长安仔细查看,很快发现问题所在。水潭上游不远处,有几处简陋的厕所和牲畜圈,雨水冲刷之下,污物极易渗入地下水或直接流入水潭。
加之夏日炎热,细菌滋生迅猛。
“病从口入。”叶长安指着那污染源,对阿达解释道,“需立刻迁移厕所和畜圈,远离水源。饮水必须烧开!所有病患的呕吐物、排泄物需用生石灰(或火灰)覆盖深埋。碗筷需用沸水煮过……”
她用最浅显的语言讲解着基本的防疫知识,并当场示范如何用她的“药丸”净化饮用水。
阿荔和闻讯赶来的寨老们听得目瞪口呆,他们从未想过生病竟和这些日常琐事有关。但眼前的事实和叶长安展现出的“医术”,由不得他们不信。
叶长安将带来的药材、消毒片和净水药片大部分留了下来,仔细交代了用法用量,并承诺会尽快送来更多药材。
消息像风一样传遍了附近的山寨。叶长安“神医娘子”的名声不胫而走。接下来的几天,她在那名最初对她充满敌意的头人阿荔的亲自陪同下,走访了数个发病的寨子,如法炮制,救治病患,勘察水源,指导防疫。
叶长安尊重当地习俗,从不轻易否定他们的“巴代”,只是用实实在在的效果和清晰的道理,慢慢扭转他们的观念。她带来的盐、糖、布匹等礼物,也起到了缓和关系的作用。
数日后,疫情初步得到控制。叶长安准备返回柳州。临行前,头人阿荔带着各寨代表前来送行,态度已变得无比恭敬。
“叶娘子,大恩不言谢!”阿荔用生硬的官话说道,深深一揖,“从今往后,您就是我们黑风洞的朋友!但凡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绝不推辞!”
其他寨老也纷纷附和。
叶长安扶起他,微笑道:“头人言重了。汉俚本是一家,守望相助是应该的。在下欧叶,开了个小饭馆,日后寨中药材山货,尽可送往城中‘欧记’,价格必定公道。若遇难事,也可来柳州城寻我。”
阿荔得知眼前女子便是欧叶,认为她既医者仁心,又有经商头脑,不由得肃然起敬。
叶长安成功地将一次可能的民族冲突危机,转化为了加深理解、建立信任的契机,并将自身的商业网络和影响力,更深地植入了这片土地。
回程的路上,虽然疲惫,但叶长安心情舒畅。
然而!
就在他们即将走出山区时,在一处密林深处,她偶然瞥见几个行踪诡秘、身穿特殊纹饰黑袍的人,在与一个看似瑶寨中人低声交谈,对方递过一个小包裹,黑袍人则给了一袋钱币。
那黑袍人的装扮,与她之前听闻的“五溪巫蛊”描述极为相似!他们并非在施法,而是在……交易?
叶长安心中猛地一凛,立刻示意向导隐匿身形。
难道这场突如其来的瘟疫,背后竟有人为的影子?是有人借机敛财,还是……有更深的阴谋?
她感觉自己似乎无意中触碰到了柳州更为艰险的暗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