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树,学名儿叫二球悬铃木,专用的庭荫树或者行道树,咱们都叫法国梧桐。其实,它不是来自法国,而是英国,也压根儿不是梧桐。只不过跟梧桐树挺像的,又是法国人首先引进,种在上海的租界里,才叫了这个名儿。”
从二楼半圆形的落地窗望出去,视线刚好被连成一片的树冠阻挡。
枝丫虽格外茁壮,叶子却尚未退去春天的最后一抹新绿,来不及形成繁茂的气候。
或许是仰仗着纯正的洋血统吧!微风吹过,所有的树叶都在亮闪闪的舞动,对岳寒话语中根本不想掩饰的不屑似乎并不在意。
“管它真的假的,能招来凤凰就行呗!你没觉得她特别喜欢这儿么?”祁婧瞥了一眼被某个洋裁缝迷住的可依姑娘,情不自禁的露出微笑。
从机关到“与卉”,“婧姐婧姐”的叫了好几年,秦爷可依早已成为自己不可或缺的闺中密友。
有时候,亲热暖心的程度比唐卉还来得及时热烈。
这样讨人喜欢的姑娘,再名贵的梧桐树做聘礼都当得起。
不过,婧主子心里也明白,这小两口能修成正果,跟梧桐树的血统够不够纯正关系不大。
岳公子的话外之音针对的,当然也不全是那些附庸风雅的媚俗风气。
讳莫如深的父子关系,昭然若揭的前男友入侵,都让人痛快不起来。
只是大多时候,盘踞在人心里的弯弯绕绕,仅凭道理和说教都是无法轻易理顺的。一个不小心,还容易结成了疙瘩。
好在,这些新旧官司还未到对簿公堂毫无转圜的地步,祁婧每天跟小两口朝夕相处,无须察言观色,也能发现些许风声苗头,给予尽量及时的干预。
只是办公室毕竟是追求效率的地方,容不下更多私心杂念,婧主子的影响力再无孔不入,也难以做到及时的倾听,充分的化解。
所以,早上一听到来自“订婚别墅”的好消息和热情邀请,祁婧就感应到了一丝期许莫名的兴奋。
按照新剧情的设定,新入局的大小姐是个豪门千金。
能如此及时又荣幸的获得一所豪宅做故事背景,简直是狸花猫配了一对大鹏的翅膀,plus版的如虎添翼。
婧主子再度走进金碧辉煌的厅堂,脑子里已经自导自演了不知多少或凄美或狗血的豪门恩怨。
“是啊!她这么爱热闹,总憋在小宿舍里,估计毛都要掉光了。”
损完了树又来损未婚妻,岳公子今儿个确实有那么点儿不淡定。
大约是说完刻薄话自己也有所觉悟,嘴角一勾,露出几颗醒目的白牙。
丰神俊秀的干净模样儿,哪个女色狼看了不得心旌摇荡食指大动?
“切!你倒会为她开脱。大房子谁不喜欢啊?还栽了这么多崇洋媚外的梧桐树。”
祁婧把身子转向宽敞明亮的落地窗,望着占地面积可谓奢侈的树林,故意摆弄着中国好闺蜜玩剩下的明枪暗箭:“要我看,那就是个嫌贫爱富的小女人,运气太好,才叫她财色兼收了!”
秦爷虽未生长在大富之家,却绝非那种想钱想瞎了心的女葛朗台。
她的财色兼收,当然只是踩了狗屎运而已。
嫌贫爱富云云不过是为了口舌痛快。
这世道就是有那么一波儿人,连宫斗剧都没看过,稀里糊涂的就把自己嫁入了豪门,能活活气死你!
在婧主子看来,经过那场盛大的订婚礼,这对金童玉女就已经成了一对璧人。
喜结连理那是迟早的事。
而刚好在大局已定之后才出现的萧桐,也只能是个错失命运的倒霉孩子。
或许,早在毕业季的迷茫与狼狈中,属于他的机会就已经错失了吧!
可是,从可依姑娘小母鹿般惊慌无助楚楚可怜的大眼睛里,祁婧发现,自己的锥心扼腕不胜唏嘘还是过于浅薄媚俗了。
那个被加州阳光般的笑脸晒得肌肤黝黑的西北大男孩儿所拥有的,足以令人欣慰甚至羡慕。那是一个女孩最初纯炽烈的青春年华。
他现在浪子回头,如果是为了心有不甘夺回旧爱,很大概率没有人可以全身而退,可是,如果他要的不过是一次心灵的救赎,一份让自己平静面对过往的慰藉,又当如何?
祁婧知道,在世人眼中,合格的前男友要跟死掉没两样,她这个明显慷着他人之慨的编外可能性确实有点儿异想天开了。
然而,对于一个诞下野种尚能重获真爱的幸运女人来说,她当然有理由相信,只要人心向善,一切和谐美好的因果都是值得期待的。
只是万一诚如所愿,要怎样传递这份慰藉,才能既不伤风败俗又能皆大欢喜呢?
祁婧坐在之前许博做坐过的沙发里,面对着他向来推崇备至的好兄弟,不自觉的试着体会兄弟之间的交流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