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都会收拾干净,不会出现在她面前。
五条悟大步流星地走近那颗树下。照顾少女的女性术师早在他靠近之前就告辞离开了,今见梦见一个人坐在那里,靠着树干,在翻阅盲文书籍。
“犍陀多无意间抬头,见血池上方那阒然无声的黑暗中,一根银色蜘蛛丝垂下来……”
少女的声音轻盈而绵长,念着芥川龙之介的《蜘蛛之丝》。不知道为什么,五条悟忽然在距离还有几米的地方定住了。
就差几米就能走近他心里的女孩,但五条悟却没法再靠近一步。
他记起了那天从医院回来之后的今见梦见。回到高专宿舍的小房间后,她无聊地拨弄起窗户上悬挂的风铃。那是顺路买的,五条悟找了颗钉子,把风铃挂在了窗户上。风铃叮叮响,风吹它响,少女去拨弄它也响,叮叮泠泠的声音,好像有一只缩在角落里的漂亮残疾野猫,伸出爪子,试探性地在戳外面世界滚过来的鱼干。
五条悟明白,至今为止梦见还对他抱有戒心。
冥冥说,他离开期间,今见梦见没有任何特殊表现,和他说的一样,安静而温顺。
但他知道她的本性不是这样,恶劣土壤里长出的花很有韧性,会渴求阳光,顽强努力地向上生长。而不是一直蒙在伪装下面,用无害保护自己。
每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五条悟心里都有种异样的难受。
他还记得,曾经那份毫无保留的真心。
真诚地喜欢着,所以想把他从溃烂的封建制度里拉出来,洗去污秽和血腥,再擦干成新秩序下的他自己。
不屈居弱小,不囿于成见。
……那才是真正的她。
而不是现在这个温柔体贴的人偶。
五条悟心中苦涩。
他甚至不知道这一世的梦见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失去家族、失去坚强、甚至失去双眼。
难道……是某种他重生的代价吗?
“五条君?”
“我刚才听见了,您等会要出去么?”
听见有声音靠近,树下的少女转过头来。刚才监督的计谋好像得逞了,她听见了他们之间的谈话,于是主动提出请求:“我也想去看看,可以吗?”
“你听见了?啊,这件事不是刚才那个人说的这个意思……”
五条悟张开嘴想解释说这件事只是御三家之间的尔虞我诈,那些家伙是冲着他来的,她参与进来会很危险。但他突然发现,从持明院案事发那天开始,今见梦见好像就一直待在东京咒术高专这一隅天地。
他也带她回去过今见家,但那个家族对少女爱答不理,又见今见梦见得到五条家次代家主的垂青后,忙不迭地想重新搭桥牵线把少女迎回去。五条悟在犹豫之后把这件事告诉了今见梦见,她没什么多余的反应,只是离开了,然后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个家。
自那之后,除了去医院,她也没再离开过高专校区。虽说这样他们有更多时间相处了,但她能去的地方也变少了。
……就像是他不仅在上一世夺走了她的生命,还在这一世夺走了她的生存空间一样。
“怎么了吗?”
大约是五条悟停顿得太久,少女疑惑了起来。
“没什么。”
五条悟摇了摇头,把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他走到今见梦见身前半蹲下来,去看那双没有亮光的红眸,试探性地问道:
“梦见是想出去吗?”
“……嗯?嗯,差不多。我见过枳子小姐,想和她再见一面。”
“……”
果然,即使重来一次,她也对外面的世界充满憧憬。
五条悟眼眸微暗,但他不是会自怨自艾的人。抬手捋了一把额前垂落的刘海,深呼吸一口气,退开两步,站进暖融融的阳光里,再将那口郁气迎着蓝天,长长地吐出去。做完这些,五条悟又微微弯腰,像中世纪的骑士一样,伸出一只手牵起今见梦见,如果少女可以看得见的话,一定能看见他此刻墨镜后明亮的苍蓝色逐渐坚定、散发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