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只是一群愚昧柯林斯人间的互相残杀罢了,罗德心想。
他的双手垂下来,决定只是袖手旁观。
“说不定她死去后风暴就能停止。”他那引以为豪的理性与无神论的思想不知何时早就被环绕四周的癫狂侵蚀出缝隙,有无数黑暗的思潮如流水般渗入其中。
“更何况终有一人要面对手持利剑的约亚的怒火,而那人并非是我,就足够幸运了,我可是对自己的枪法没有任何自信,万一没有干脆地解决战斗,他临死前忽然扑上来……”他用力地眨着眼睛,拼尽全力地思考着不作为的理由。
“我,我怎会是恶魔……”在极度惊恐的折磨下,凯特小姐开始用力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她的脚套了双烧红铁鞋,正在胡乱地手舞足蹈、口不择言。
“玛丽帕兹!这个连死都不会安生,活着更是给所有人带来灾厄的婊子!……我躲开还来不及,怎么会有杀死她的能耐!冥府的三头犬,你就是想要我的命……”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眼眸里散发出比蛇毒更阴狠的仇怨。
“你以为自己靠着给那个婊子献媚、百依百顺就能成为她膝边永远的忠犬?……”她用一种可怕的眼神盯着剑锋,又往环顾了一圈,目光挨个掠过对此无动于衷的旁观者,罗德认定,若她手里也有柄利剑,恐怕会用它挨个洞穿在场所有人的胸膛。
“我知道了,这都是你们串通好的,想置我于死地……没门儿!我才不会让你如愿以偿!”她忽然猛地一撞,将女仆推向约亚,趁着对方踉跄躲闪之际,她冲向了最近的窗户——
刹那间,某种尖锐的东西击中了罗德,让他的脑袋与胸口发出尖锐的疼痛,可能是由于飞溅的碎玻璃扎穿了他的皮肉,也可能是窗口如垂下的绸缎般浓厚的血让他产生了强烈的恶心与眩晕,于是他闭上了眼睛,只听到风暴从破碎的窗户中呼啸地涌入。
“恶魔离开了,我敢笃定风暴明天就会停止。”约亚悻悻地收回了他的佩剑。
所有人默契地没有再提任何其余的可能,譬如说,恶魔另有其人,或者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恶魔与诅咒,一切只是这座古老宅邸的女主人的恶作剧罢了——在死一般的沉默中,众人决心先吃早餐。
罗德于浑浑噩噩中度过了今日,他几乎什么都听不见,只能看见旁人的的嘴唇正在不住地翕动,约亚、仆人、还有神甫都拉住他说过些什么,但他已经不再关心,只当那是耳旁风。
仿佛身上的所有欲望都一并失去,不听、不言、不吃喝、自然也包括了活着。
他到底还是背叛了自己的信条,却没有办法坦然承受它带来的罪恶——这份见死不救的罪恶让他感到心脏被一双冰冷的手攥紧,凯特小姐流淌的血蒙在他的眼前,卡在他的喉里。
等到了天色稍晚,他就立即回到房间,闩上房门,在墓穴似的房间里阖上双眼。
“……”在半睡半醒中,罗德隐约听到了门“吱呀”一声开了,他没有动弹,甚至没有抬起眼皮,分不清楚这究竟是梦魇还是现实。
直立的人影向他的床前飘来,它看起来纤长、高挑,披散着头发,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腥味与更加浓郁的花香味儿,罗德感到了对方正在黑暗中注视他,这份俯视目光如同弥散的烟雾般将他整个地笼罩在其中,让人不禁联想到了密不透风的丝幕。
人影俯下身,那张苍白又模糊的脸悬在罗德面前,垂落的发丝挠着他的面颊,令人倍感瘙痒。
一股不可抗拒的好奇与狂热漫上来,促使着罗德睁开眼睛,他出于本能地伸手摸向腰间,白天的枪还没有卸下,依旧蓄势待发,然而他到底还是没了力气,缓慢地张开双臂——是的,他已经迫不及待地面对亡灵的寻仇,哪怕凯特小姐向他讨要胸口的一磅肉也无妨,只要能得到解脱,灵魂从这座到处是高墙的疯人院里挣脱,无论吞下怎样的苦果他都乐意。
“……”亡魂纤长冰冷的手指抚上了罗德的脖颈,如同缓慢游弋的蛇,在愈来愈浓烈的腥味中,罗德睁大了眼睛,他眼前尽是漆黑,却从这双手中分辨出了复生亡灵的身份,他意识到,玛丽帕兹从她满是血腥的床铺重新爬起,重新在城堡里游荡。
他在惊恐中挣扎,试图掰开脖颈的禁锢,然而复生亡灵的双手却比铁箍更坚硬,“……”于是,罗德顺从地放弃了挣扎,只是静候死亡的来临,他盯着这张隐藏于浓郁黑暗中的面容,看到那双美丽如宝石的眼睛在黑暗中泛出萤火似的光芒。
“……”玛丽帕兹却丝毫不急于取他性命,她的阴影缓慢地落下、笼罩,在罗德的嘴唇落下亲吻与轻咬,带着萦绕不去的花香与血腥味。
罗德浑身颤抖起来,他尝到了玛丽帕兹嘴唇的甜蜜,忽然感觉自己的的心脏表面裂开了缝隙,有些黑色粘稠的东西从里面流淌出来——休眠的种子开始发芽,遥远的呼唤终究得来了回音,它来自于千年前柯林斯的创造者,始终潜藏于子孙后代的血脉中,绵延不绝,即使罗德这支血脉已经足够稀薄,却依旧保持着种姓的强韧。
伴随着这阵猛烈撞击的潮汐,罗德终于对一切一切都恍然大悟,原来所有安排都由一双无形操控的手写就,溶进了提阿马特的基因图谱中——自然包括他,他对柯林斯与玛丽帕兹莫名的执念也全都有了全新的解答。
现在,是时候坦然地接受命运了。
罗德伸出手,抚摸着她润如珍珠的皮肤,从那对乳房到腰肢……于是接下来所有的发展都变得顺理成章,在紧密的贴合中,复生的亡灵压迫得罗德有些喘不过气来,他的四肢与头都又痛又沉,不过很快就被这份迟来的融合带来的是无上的欢欣与解脱的快感掩盖,他狂热地将自己献给了玛丽帕兹的亡灵,任凭她以慈爱的温柔包裹住自己,再以海啸冲击礁石似的狂暴将他撕作无数碎片。
最终,罗德得到了餍足,他接受了玛丽帕兹赐予的种子,感觉自己就像颗过熟的果实,因破裂而流淌出了甜美的汁液,在灵魂冲撞后留下的一滩齑粉中感受了前所未有的升华,他温和地、顺从地走入了那个良夜。
……
黎明静悄悄,住客们前去糊弄自己的呱呱乱叫的胃。
就在这时,餐厅的门被人推开,栩栩如生的玛丽帕兹走在前面,她看起来容光焕发,身上再无血迹与伤痕。
而在她身后跟着的是罗德,他面露微笑,一路为宅邸的女主人打开门,并拎起裙裾。
“恭喜您,罗德先生。”见此情景,人们纷纷上前来道贺,“现在您是光荣的罗德·提阿马特了。”约亚更是激动地与他握手致意,“现在您终于能跟在下成为同路人了。”
(1-1完结,达成结局【同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