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晓,他们是拿不下灵铮了,脸色一转,勾起一个和蔼的笑容:“切磋罢了,贫僧先行告退。”
葛子峰冷哼一声,不知是对国师的认怂表示不屑,亦或是对灵铮的不满,他久久凝了灵铮一眼,旋即转身离开。
没走两步,见到一个意外的人,他脚步顿了须臾,上下扫了对方一眼,颔首示礼后大步流星往外走,齐阳派几个师弟妹亦步亦趋跟着。
待人都走光了,万籁俱寂,唯独微风拂过,竹影婆娑。
灵铮眼眸微眯,站姿随意倾斜,舔舐一下嘴角的血腥,噙着玩味笑意:“怎么?你也要来?”
说着,将武器打横举于胸前,边刃形成一线,沾着点点血迹。
两个小弟也警惕盯着闻人诉。
由始至终置身事外,闻人诉摇摇头,面纱晃动,施施然离去,白衣的背影渐行渐远,灵铮单薄的眼皮颤了一下,嘴角放了下去。
闻人诉已然告知祁音华等人不再汇合,他孤身回到自己住所,距离万钧派不算近,在人烟稀少的深山老林中。
是一间小小的茅屋,门前有一个庭院,杂草丛生,围着一圈简易的篱笆。
闻人诉身子俯下,正想伸手移开篱笆门时,感到一阵迅风朝着面纱袭来。
他忽然旋身抬起长剑劈下,伴随“咔嚓”一声,木枝碎成几块,飞射四方,这套举动行如流水,好似早有准备般。
“进来吧。”闻人诉第一次开口。
茅屋外只有左前方几棵桂花树能隐匿身影,他的双眸在那个方向不曾停留,而是径直走进茅屋,蓬门未关,宛如在等待着某个客人。
这道轻语经过空气的稀释,飘入灵铮耳内时,声线已然不甚明显,下一刻他挑起眉梢,轻盈跳下树梢,踩着杂草进入茅屋内,空气中掺杂一股淡淡的霉味。
屋内摆设一目了然,缺了一个角的木桌,几把矮竹椅,几片木板组成简易的榻,在左边靠墙,窄窄的,只能容下一人平躺。
闻人诉坐在其中一把竹椅上,修长的双腿悠闲翘着,依然没有摘下帷帽:“阁下一路尾随,有何贵干?”
低沉的腔调犹如鸣弦,音色韵雅,但缺乏温和。却也能理解,任谁被这样跟踪,心情都不会好。
即便如此,灵铮仍然心神晃动,这道声音他不会认错的,本来怀着不敢确认的心思,一下子被推翻。
他喉结上下滚动,声音喑哑:
“闻人诉。”
“……嗯?”
终于,一只形态优美的手拈着帽檐,手背透着几缕青色的脉络,一抬手,轻纱从优越的鼻尖一拂而过,直至将极具攻击性的眉眼暴露出来。
剑眉浓密,黑亮的眼瞳中透着疏离,薄唇没有起伏,流露出其主人的漠不关心,这副神情陌生得令人心悸。
“哐当——”
灵铮双眼睁大,瞳孔震缩,手指不受控制抖动,子午鸳鸯钺竟然从手中摔落在地。
这对于一个武者而言,武器离手等同认输,可他此时已然顾不上了,他错愕看着对方,崩断了冷静的弦。
周围的林间喧嚣,鸟叫虫鸣、风声叶动,在灵铮的感官中都化为虚无,只能听见对面人的浅浅呼吸。
一道斜阳打在轮廓分明的脸庞上,为其镀了一层如梦似幻的金晕。
视野模糊了须臾,灵铮呼吸一窒。
闻人诉不着痕迹瞥了一眼无人在意的武器,还是当初自己赠予的那对,旋即好整以暇睨向灵铮,嘴角微微勾起,轻嗤一声:
“震惊?”
宛如晴日旱雷,一语惊醒梦中人,灵铮身躯微乎其微一颤,眨了眨眼,重新聚焦在闻人诉的脸上。
留意到冷淡得近乎恶意的姿态,心中咯噔一声,不好的预感浮现,抿着苍白的唇,连忙拾起钺柄,后知后觉感到难堪。
面对淡漠的闻人诉,灵铮满腹疑云,看不透他此时的状态,情蛊失效了吗?他在怨恨自己?
“……闻人诉。”灵铮嘴巴一张一合,不知该说些什么,最终轻喟一声,嚅嗫地再次唤了他的名字。
尽管他多年未利用这副姣好的面容,可他仍很了解自己的优势,表情刻意变得乖顺,水眸楚楚,凝望久别重逢的故人,气质一改阴翳。
若是旁人看到灵铮这个活阎王还有如此示弱的一面,恐怕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即使不想承认,不知多少个夜里,闻人诉的身影蓦然闯入,眉眼温柔如昨,梦里南柯不愿醒,破晓徒留怅然,魂牵梦萦。
现今大仇得报,江湖上独当一面,求仁得仁,好像没有任何遗憾,他才在午夜梦回贪恋那份错误的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