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预想之中鲜血狂喷、骤然倒地的场景,没有出现。
他骇然地睁开眼。
站在他对面的,还是那个归允真,他眼角变得更红,几乎就要流下血泪似的,他浑身抖得更厉害,俨然就要支持不住似的——可是,依然站着。
崔公公不敢相信,他再一次催动全部的内力。
归允真直立如初。
是摇摇欲坠的,是一触即溃的,但,没有败,没有倒,没有死。
惊骇突然变作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崔公公疯狂地催动内力,一次,两次,三次,接连不断地,把身体里的每一丝力量都榨出来,往对面那个身体里狂轰而去。
每一次,崔公公都以为自己赢了——他应该是要赢的,那瘦弱的身躯,那单薄的内力,分明不堪一击,分明只要再用力一点点,再加一点点,就能将它彻底撕烂。
可是,每一次,每一次,都依然差一点点。
如指缝里的水,时间一点一滴地漏过去,崔公公不记得自己试了几次,不记得自己坚持了多久,也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感到了冷。
头顶阳光大好,将周遭的一切都晒得金灿灿、暖融融的,可是崔公公非常、非常冷。
他生平第一次,感觉到这样的冷。
不是因为天气寒凉,而是因为内里空虚。
体内运转的,两个人,积累了足足一百二十三年的内力,空了。
不……不……
崔公公想说话,可是当他试图张嘴的时候,血丝先于他的话语涌了出来。
不可能。不可能。他死死地瞪视着,凸出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瞪视着前方,对面的归允真,那个明明早就已经要坚持不住的人,还是那样的脸,还是那样的唇,还是那样的眼,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从他掌中传来的内力,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和他们刚开始对掌时一样。
彼时,崔公公是海啸,他是江潮,他敌不过,挡不住,非要勉力支持,将身上细小的血脉都挣破了。
此刻,不知多少时间过去,海啸已变作细流,江潮还是江潮。
江潮还是江潮,涌之不尽,流之不竭。
就好像这个人身上的内力不是他的,而是接通了什么天道。一百二十三年的功力,非人力能及——但他根本不是人。
崔公公不相信,崔公公不理解,他害怕,他恐惧,他崩溃。
他有太多问题要问,可如今,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或许是出于怜悯,或许是有些感慨,归允真终于还是开了口。
他道:“七岁那年,我中了毒。”
“用千万毒虫养出来的蛊王,在我身体里,每时每刻,只要我内力稍微松一点,它就会啃我的筋、咬我的脉、吸我的髓,让我痛到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