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黎予提到“课程结束后说清楚”时,她的眼神微微动了一下,等到黎予说完,耿星语并没有立刻回答。
她沉默了片刻,那沉默并不让人难熬,反而像是在用心的天平仔细衡量每一个字的重量。然后,她轻轻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柔了几分,像大提琴最舒缓的弦音,带着一种复杂而深沉的情绪:
“好。”她给出了一个简洁却重若千钧的答复,眼神坚定,“我等你。”
接着,她话锋微微一转,眼神里掠过一丝回忆的影子和淡淡的、沉淀下来的歉然。她看着黎予,语气变得同样郑重,甚至带着一种平等的、交付秘密的庄重:
“黎予,你还记得吗?上次……在我家,我第一次和你提起以前的事情,你那时的抵触情绪好像还有点高。你不想听我的解释,但是我不想让你误会我。如果你准备好了的话…”
她的嘴角牵起一个极淡的、带着点自嘲又无比真诚的弧度,继续说道:“所以,如果你愿意听,如果你觉得需要知道……等到合适的时机,不仅仅是你的心情,关于我以前的一些事,我的家庭,我的……那些连自己都讨厌的固执、别扭和怯懦,我也会毫无保留地、原原本本地告诉你。”她的目光恳切而温柔,“这样,才算真正的公平,对不对?你不能一个人把所有心事都摊开,而我却还躲在壳里。”
这不是一种条件交换,而是一种郑重的承诺,一种愿意彼此坦诚、共同面对过去晦暗与未来不确定性的并肩姿态。
黎予望着她,心里最后一丝因主动坦白而生的不安和悬浮感,也彻底消散了。她能清晰地看到耿星语眼中的真诚、勇气和那份愿意为她而尝试卸下所有心防的决意。一股温热的暖流从心脏涌向四肢百骸。
“嗯。”黎予用力地点了点头,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轻松而无比温暖的笑容,眼眶甚至有些微微发热,“好,那我们就……到时候,好好说。”
阳光透过层层书架的空隙,慵懒地洒下,将并肩坐在长椅上的两人笼罩在一片温暖而静谧的光晕里。她们相视而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与妥帖。
过去的心结未曾完全解开,未来的情感尚未明晰宣之于口,但一条通往彼此内心最柔软处的、铺满了信任与期待的道路,已经在这一刻,被她们共同清晰地铺展在了脚下。她们都知道,并且共同期待着,当最后一节补习课程结束的那一天,将会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崭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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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透过纱帘,为耿星语的房间镀上一层柔和的暖金色。柏岚端着洗净叠好的衣物走进女儿房间,轻手轻脚地放入衣柜。她的目光习惯性地、带着母亲特有的温柔扫过房间,最终落在床头柜上那个略显陈旧的木质相框上。
相框里是耿星语转学前一中的照片,头发比现在短些,笑得眉眼弯弯,是那种毫无阴霾的、属于健康少女的灿烂笑容。那是女儿生病以后为数不多的爽朗的笑容。
柏岚心里一软,夹杂着心疼与怀念,走过去拿起相框,想拂去上面几乎看不见的微尘。
她用指尖细致地擦拭着玻璃表面,目光贪恋地流连在女儿昔日的笑脸上。然而,当她的视线无意间扫过照片背景时,擦拭的动作微微一顿。
照片并非单人照,而是两个女孩并肩站在书院前的合影。另一个女孩,柏岚有些模糊的印象——似乎是星语高中时很要好的一个朋友,好像姓黎?星语那时偶尔会提起,但具体叫什么,是什么样的人,柏岚当时工作忙,并未过多留意。
此刻,看着照片上那个挨着女儿、同样笑得阳光明媚的女孩,柏岚心里先是划过一丝淡淡的怅惘,为女儿失去的友情和快乐时光。
但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欣慰悄然升起——难道星语最近情绪好转,愿意让黎老师来家教,是因为黎老师让她想起了这位曾经要好的朋友?甚至,这位黎老师会不会就是……
这个念头让她心跳漏了一拍。她仔细端详着照片上那个女孩的眉眼,越看越觉得,虽然青涩了些,但那份神采,那笑起来微微上扬的嘴角,确实和现在的黎予极为相似!
如果真是这样……
柏岚紧绷了许久的心弦,似乎被这个发现轻轻拨动了一下,松动了一点点。女儿愿意接近一个让她想起过去美好时光的人,这或许是病情好转的迹象?想到这里,她嘴角不自觉地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带着希望的弧度。
她的目光重新落在那张合影上,看着照片里女儿依赖性地微微倾向那个女孩的肩膀,看着两人之间自然流露的亲昵氛围……
一个被她刻意忽略、或者说不敢深想的可能性,如同冰冷的藤蔓,骤然缠紧了她的心脏——
星语为什么会把这张合影放在每天一睁眼就能看到的地方?真的只是因为怀念老同学、怀念过去的友谊吗?
难道当年,星语和这个姓黎的女孩,并不仅仅是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