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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第2页)

她听到医生模糊的交谈声:“……剂量很大,幸好发现及时……”“……精神状态极不稳定,需要严密监护……”

她费力地睁开一条眼缝,看到的是医院病房惨白的灯光,以及围在床边、神色焦急惶恐的亲戚们。

她没有说话,只是极其缓慢地、将头转向了另一边,避开了所有的目光。

泪水依旧没有来。

但那片曾经被她用药物和意志勉强维系、如今已彻底崩碎的内心世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的死灰。

抢救回来了,又一次。

但那个名为“耿星语”的存在,似乎有一部分,已经随着那个枣红色的骨灰盒,被一起封存了。剩下的,只是一具还在被动呼吸的、空洞的躯壳。

大抵只有在这种时刻,常年缺席的父亲耿峰才会出现吧。

当耿星语再次从死亡的边缘被拉回,在病房里睁开沉重的眼皮时,映入眼帘的,除了医院固有的苍白,还有守在床边、那个她几乎快要忘记模样的男人——她的父亲。

他穿着看似得体却难掩褶皱的衬衫,头发梳理得勉强整齐,脸上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混合着疲惫与悲伤的表情。

看到女儿醒来,他立刻俯身,声音带着刻意压制的哽咽:

“星语……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吓死爸爸了……”

他甚至伸出手,想去握耿星语放在被子外、插着留置针的手。

耿星语几乎是本能地、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将手猛地缩回,藏进了被子里。她偏过头,闭上眼,拒绝看那张脸,拒绝听那虚伪的声音。

鳄鱼的眼泪。

她在心里冰冷地嗤笑。这个男人,在她童年记忆里只是个模糊的背影和电话里短暂的问候。

在母亲柏岚独自扛起家庭、应对她病情反复、最后更是孤身对抗癌症的漫长岁月里,他永远以“工作忙”、“身不由己”为由缺席。

如今,在母亲尸骨未寒,在她两次自杀未遂的狼狈时刻,他倒是及时出现了,扮演起痛心疾首的父亲角色。

耿峰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脸上的悲伤表情僵硬了一瞬,随即转化为一种更深沉的,或者说,更用力表演的痛楚。他收回手,重重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表演性质的沙哑:

“星语,爸爸知道……知道你难过,知道你怨我……是爸爸不好,以前对你和妈妈关心不够……但你要相信,爸爸是爱你的,听到你出事,我恨不得……”

“出去。”

耿星语的声音很轻,却像冰凌一样,清晰地切断了他尚未说完的台词。

耿峰愣住了,似乎没料到女儿会如此直接。

“星语,你……”

“我让你出去。”她重复了一遍,依旧没有回头,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死寂的疲惫,“我不想看见你。”

病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耿峰脸上的“悲伤”终于有些挂不住了,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怒和难堪。但他很快又调整好表情,换上一副无奈又宽容的样子:

“好,好,爸爸先出去,不打扰你休息。你好好养身体,别再做傻事了……爸爸就在外面,有什么事就叫……”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耿星语已经拉高了被子,彻底蒙住了头,用行动构筑了一个绝对拒绝的壁垒。

耿峰站在原地,看着那团蜷缩起来的、拒绝一切的被子,最终只能悻悻地转身离开病房。

关门声响起,病房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

就在病房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的那一刹那,仿佛有一个无形的开关被拨动。他脸上那副精心维持的、饱含担忧与痛楚的表情瞬间消失,如同摘下一张戴久了的面具。

他先是略显烦躁地松了松衬衫的领口,仿佛刚才在病房里的表演让他有些透不过气。

然后,他掏出手机,一边快速滑动屏幕查看信息,一边朝着护士站的方向走去,脸上只剩下一种公事公办的淡漠,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被打扰的不耐。

他对值班护士说话的语气,也全然没了刚才在病房里的温柔与哽咽,变得简洁而甚至带着点疏离:

“护士,703床的耿星语,我是她父亲。她现在的情绪还是很不稳定,你们……多费心看着点。我工作那边还有紧急事务需要处理,可能不能一直守着,有什么情况,随时给我电话。”

交代完毕,他甚至没有再多看一眼病房的方向,便径直朝着电梯口走去,一边走一边已经开始低声对着手机安排工作,仿佛刚才那个守在病床边、流着眼泪的父亲,只是一个短暂出错的投影。

被子底下,耿星语睁着眼睛,黑暗中,母亲柏岚温柔而坚韧的面容,与刚才父亲那虚假的表演形成残酷的对比。她咬紧了下唇,直到尝到淡淡的血腥味。

这迟来的、充满表演性质的“父爱”,比彻底的漠视,更让她感到恶心和窒息。它亵渎了母亲一生的付出,也玷污了她此刻纯粹的、巨大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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