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灯塔
第一章:雨夜茶馆与命运的齿轮
(现在时)
顾云深站在“清猗基金会”落地窗前,俯瞰着城市的流光溢彩。基金会成立半年,已处理了十余起艺人维权案件,但眼前这桩,格外棘手。
新人演员林薇,因拒绝制片人张裕的露骨要求,一夜之间从备受瞩目的新星变成“耍大牌”、“演技烂”的代名词。网络水军攻势凶猛,签约项目纷纷解约,证据却像泥鳅一样滑不留手。张裕是老江湖,手段干净,明面上挑不出错。
顾云深揉着眉心,疲惫感深重。他习惯了镁光灯下的表演,却仍在学习阴影里的博弈。这种无力感,让他恍惚间仿佛回到了那个绝望的安全屋。然后,他想起了赵姐——那个在沈清猗计划中,曾提供过关键信息的过气女星。
他驱车来到城西那条僻静的巷子,“忘忧茶馆”的招牌在暮色中泛着旧光。推开木门,风铃轻响,茶香袅袅。赵姐正坐在柜台后插花,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却未曾磨灭那份从骨子里透出的优雅与从容。
“赵姐。”顾云深恭敬地打招呼。
赵姐抬头,看到他,并不意外,微微一笑:“顾先生,稀客。是为了林薇的事吧?”
顾云深点头,将困境简要说明。
赵姐静静听着,手指轻轻拂过一朵白菊。“张裕啊……还是老一套,仗着资历和关系网,吃定了年轻人不敢声张,也找不到证据。”她叹了口气,目光悠远,“这圈子,有时候像个轮回。二十年前,我也遇到过类似的局面。”
她给顾云深斟了杯茶,忽然问:“沈清猗……她还好吗?”
顾云深一怔,心底泛起微澜:“她……应该很好。去了她想去的地方。”
“那就好。”赵姐笑了笑,那笑容里有些顾云深看不懂的东西,“她前几天来过一趟。”
顾云深猛地抬头,心脏漏跳一拍。她回来过?
“没见面。”赵姐仿佛看穿他的心思,“只是深夜里,在门外放了一盒上好的普洱,还有一张照片。”赵姐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照片,推到他面前。
照片上,是极光下静谧的冰原,壮阔、孤独,美得不似人间。没有只言片语。
顾云深看着照片,久久无言。她还是那个她,用这种方式告诉关心她的人,她无恙,她在天涯。
赵姐收回照片,小心放好,看向顾云深:“你想帮林薇,光有正义感不够,得有撬动杠杆的支点。张裕的弱点,不在台面上。”她沉吟片刻,仿佛下定了决心,“或许,该给你讲个故事了。关于沈清猗,也关于……这个圈子为什么需要你们这样的基金会。”
(过去时-七年前)
十八岁的沈清猗,像一头刚离巢的幼狼,饥饿、警惕、浑身是刺。孤儿院的经历让她坚信,世界是冰冷的猎场,要么吃人,要么被吃。她干着最底层的私活,偷拍、跟踪,用换来的微薄收入支付狭小出租屋的租金,剩下的钱全部投入购买更精良的偷拍设备——那是她唯一的武器和安全感来源。
那是一个暴雨倾盆的深夜。沈清猗浑身湿透地蹲在一家高级茶馆对面的巷口阴影里,相机镜头对准了窗边一个独饮的女人。那是赵婉清,曾经红极一时的影后,如今几乎销声匿迹。有八卦小报出价五千块,买她“落魄失意”的实锤照片。
沈清猗需要那五千块。她的房租快到期了,而且看中了一个新的窃听器。
镜头里的赵婉清,未施粉黛,眼角有了细纹,但脊背挺得笔直,慢条斯理地斟茶,望着窗外的雨幕,眼神里不是落魄,而是一种……看透世事的平静。这种平静刺痛了沈清猗。凭什么有人能在失去一切后还如此坦然?
她耐心等待着,等待赵婉清露出颓态的一刻。然而,赵婉清始终保持着那个姿势,直到茶馆打烊。她起身,付账,拿起伞,走进了雨里。
沈清猗暗骂一声,收起相机,鬼魅般尾随而上。她需要一个更劲爆的镜头,比如赵婉清醉倒街头,或者回到某个破旧的住所。
赵婉清没有叫车,只是撑着伞,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慢慢走着。沈清猗跟在后面,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寒冷浸透了骨髓。就在一个拐角,赵婉清突然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声音清晰地穿透雨幕,带着一丝淡淡的疲惫:
“跟了一晚上,不累吗?进来喝杯热茶吧,我请客。”
沈清猗浑身一僵,血液瞬间冷凝。她被发现了!什么时候?怎么发现的?她下意识握紧了藏在袖口的匕首,计算着逃跑路线。
赵婉清这才缓缓转过身,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她的目光精准地落在沈清猗藏身的阴影处,没有敌意,甚至带着一丝怜悯。“放心,我不是警察。只是看你年纪轻轻,何必做这种阴沟里的活计。”
沈清猗咬着牙,从阴影里走出来,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眼神凶狠又警惕,像只被逼到绝境的小兽。
赵婉清打量着她,目光在她廉价却功能性的外套和紧握的相机上停留片刻,轻轻叹了口气:“靠拍点这种边角料,一辈子都只能活在别人的影子底下,提心吊胆。想真正掌控自己的命,你得学会看到棋盘,而不是只盯着一两颗棋子。”
她说完,转身推开了旁边一扇不起眼的小门,里面透出温暖的灯光和更浓郁的茶香。“进来把衣服烘干。不然,明天的头条可能就是‘无名少女冻死街头’了。”
沈清猗站在雨里,看着那扇敞开的门,仿佛看着一个未知的陷阱,又或是……一道她从未遇见过的光。她的理智告诉她应该立刻离开,但某种更深层的东西——或许是极度的寒冷,或许是赵婉清那句话里蕴含的某种她渴望已久的东西——让她鬼使神差地,迈出了脚步,踏进了那间改变她一生的茶馆。
齿轮,在雨夜中,悄然开始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