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牠们真幸福,」
她轻声说,「不用背经文,不用学礼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句话脱口而出后,她自己都愣了一下。这不像她平时会有的抱怨,更像是一种…被引导出的情绪宣泄。她感到一阵轻微的心悸。
莱山德在她身边坐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
「给你留的蜂蜜糕,我特意让厨娘多放了杏仁。」
他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的细微变化。
「怎么了?」他问,声音比平时更柔和了些。
「今天玛尔珀阿姨又为难你了?还是…那些经文里的神祇,给了你压力?」他半开玩笑地问,试图驱散她的阴郁。
阿瑟雅眼睛一亮,但随即又黯淡下来。
「玛尔珀阿姨说,祭司不能贪恋凡间的食物。。。」
「她还说…」阿瑟雅的声音更低了。
「过于留恋凡俗之物,会蒙蔽感知神谕的灵性。她说…这是渎神。」最后三个字,她几乎是气音说出来的,带着恐惧。
「就说是我逼你吃的。」
莱山德熟练地接话,把糕点塞进她手里,「反正我『顽固』的名声早就传遍雅典了。」
他故意摆出一副蛮横的样子。
「就说是我,未来的雅典将军莱山德,强迫未来的大祭司阿瑟雅吃的!要怪就怪我们关系太好,神明要降罪,也是先罚我!」他试图用夸张的言辞让她发笑。
这熟悉的话术让阿瑟雅忍不住笑出声。她小口咬着香甜的糕点,感觉这一天在神殿受的委屈都随着甜味慢慢融化。
然而,那丝被植物气息引动的不安并未完全消失,只是潜伏了下来。糕点的甜味似乎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
「莱山德,」
她忽然问,「如果。。。如果我以后真的听不见神的声音怎么办?玛尔珀阿姨说,这是祭司最大的耻辱。」
这个问题比之前那个关于离开洞穴的问题更加尖锐,直指她信仰的核心。这不仅是对能力的怀疑,更是对自身存在价值的动摇。洞穴里的空气彷佛都凝重了几分。
男孩嚼着糕点,含糊不清地说。
「那你就告诉他们,神今天休假。我父亲每次不想见客人都这么说,可好用了。」
他试图用玩笑化解,但看到阿瑟雅眼中真切的忧虑后,他收敛了笑容,认真思考起来。
「或者…」他沉吟道。
「也许神说话的方式不止一种。也许通过风,通过鸟鸣,通过…」他顿了顿。
「通过你帮助的一个陌生人,通过你感受到的快乐与悲伤。不一定非要是在神殿里听到轰隆隆的声音,对吧?」
「可是。。。」她想反驳,想说经文上不是这样记载的,玛尔珀阿姨也不是这样教的。但莱山德的话,像一颗投入她心湖的石子,激起了一圈从未有过的涟漪。
「没有可是。」
莱山德认真地看着她,「你就是你,阿瑟雅。不管能不能听见神的声音,你都是那个会在山坡上采橄榄花,会因为背错经文哭鼻子,但还是坚持每天去神殿的女孩。」
「你的价值,不应该由『能否听到神谕』来决定。」他的话语掷地有声。
「就像我的价值,不应该仅仅由我能否在战场上取胜来决定一样。我们首先是自己,然后才是…别的什么身份。」
他挠挠头,难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觉得。。。这样的你比什么完美祭司都要好。」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击,彻底撼动了阿瑟雅长久以来被灌输的观念。她怔怔地看着他,彷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他的理解和支持,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有力量。
洞穴里忽然安静下来,只有幼兔均匀的呼吸声。夕阳的最后一缕光从洞口斜斜照入,在两个孩子身上镀上金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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