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阳光斜斜地照进苏晓的工作室,透过木格窗,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听夏坐在书桌前,指尖在相机的触控屏上轻轻滑动,屏幕里是雪山的航拍素材——冰川在阳光下泛着淡蓝的光,雪豹的身影隐在松林间,只露出一截毛茸茸的尾巴。她的指尖停在一张合照上,是她和眠月在冰川边拍的,眠月背着相机包,耳尖沾着雪粒,笑得眼睛弯了点,那时的风好像还能透过屏幕吹过来,带着松针的清苦。
书桌一角摊着程知带来的文件,最上面是沈建国伪造的担保书复印件,“沈听夏”三个字签得歪歪扭扭,起笔收笔都透着慌乱,和她平时一笔一画的字迹差了太远。听夏的指尖碰了碰那三个字,纸质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像摸到了块没化透的冰。
“嗯,我知道了……什么?需要她本人到场?”眠月的声音从阳台传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绷。她靠在阳台栏杆上,手机贴在耳边,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攥着栏杆,指节泛白。阳光落在她的侧脸,把眼底的红血丝照得格外明显——早上五点就起来和律师通电话,连热可可都没顾上喝几口。
听夏抬起头,看向阳台的方向。眠月的驼色外套搭在旁边的藤椅上,领口沾了点浅褐色的奶渍,是早上买热可可时不小心蹭的。她记得眠月以前很在意这些细节,衣服上有一点污渍都会立刻用湿巾擦掉,可现在却没心思管了,外套的下摆还皱着,是早上匆忙套上时揉的。
“不行,”眠月的声音提高了些,带着点不容置喙的强硬,“她不能见沈建国。上次沈建国找她那次,她连着三天都没睡好,夜里总翻来覆去的,这次见了只会更受刺激。有什么事我来谈,我能代表她。”
听夏手里的相机顿了顿,屏幕暗下去,映出她微微皱起的眉。她知道眠月是为她好,可“代表她”这三个字,让她心里有点发闷,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堵了下,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我不是这个意思,江小姐,”律师的声音透过手机听筒传出来,有点模糊,却能听出无奈,“担保书是伪造的,但需要本人当庭确认签名不是自己签的——您想,法官看到本人在场,听她亲口说‘没签过’,比看十份笔迹鉴定报告都有说服力。如果只是您来谈,对方律师很可能会说您是为了包庇她,反而绕远路。”
眠月的呼吸重了些,她回头飞快看了眼屋里的听夏,见听夏正望着自己,又赶紧移开目光,声音压得低了些,却依旧没松口:“绕远路就绕远路,我能等,可她不能受委屈。沈建国那个人,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上次他还跟邻居说听夏‘不孝顺’,这次见了面,指不定会编什么瞎话逼她认账,她应付不来的。”
“眠月。”听夏轻轻开口,声音不大,却让眠月的话瞬间顿住。她回头,看到听夏站在阳台门口,阳光落在她的发梢,泛着浅金色的光,手里的相机垂在身侧,指尖攥着相机带,指节有点发白。
“你怎么过来了?”眠月赶紧挂了电话,脸上的强硬像被阳光晒化的雪,瞬间软了些。她伸手想摸听夏的头发,动作却在半空顿了顿——听夏轻轻往后退了半步,避开了。眠月的手僵在那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扎了下,有点麻。
“律师说……需要我和他对质,是吗?”听夏的目光落在眠月手里的手机上,声音很轻,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坚定,“我想自己去说清楚。”
眠月的眉头一下子皱紧了,语气也急了:“你不能去!沈建国的手段你根本不懂!他会故意提以前的事,说什么‘小时候白养你了’,会逼你想起那些不开心的,你应付不来的!”
“我应付不来,那你就能替我应付所有事吗?”听夏的声音提高了一点,这是她第一次对眠月说这样的话。她的指尖攥得更紧了,相机带勒得掌心有点疼,“那上面签的是我的名字,不是你的。我总不能一直躲在你后面,让你替我去跟法官解释,替我去跟他吵架吧?”
“我是为你好!”眠月也急了,她往前走了一步,想拉住听夏的手,却被听夏又退了半步躲开。眠月看着她眼里的陌生,心里突然慌了,声音也软了点,“我不想让你再哭,不想让你再像上次那样躲在被子里偷偷擦眼泪,难道这也错了吗?”
“砰”的一声,苏晓手里的玻璃杯不小心掉在地上,水洒了一地,玻璃杯在地板上滚了几圈,停在听夏脚边。“哎呀!手滑了!”苏晓赶紧蹲下来捡杯子,一边捡一边打圆场,“水洒了水洒了,我去拿拖把!你们别站在这儿,小心踩湿鞋!”
程知从里屋走出来,手里拿着刚整理好的证据清单。她刚才在里屋核对文件,外面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里。她走到眠月面前,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种不容回避的认真:“江总,抱歉打断您。从法律程序上来说,听夏小姐有权利知晓全部案情细节,也有权利决定是否亲自出庭。而且,律师说得对,本人到场的说服力,确实不是其他证据能替代的。”
眠月猛地转头看向程知,眼里带着点惊讶,还有点没压住的火气——这是程知第一次反驳她。以前不管她做什么决定,程知都会点头说“好,我去办”,从来不会多嘴,可现在,却当着听夏和苏晓的面,指出她的考虑不周。“程知,”眠月的声音冷了些,带着点警告,“我的决定,不需要你质疑。”
“我不是质疑您的决定,是担心这个决定会影响案情进展。”程知没有退缩,目光平静地看着眠月,“听夏小姐不是需要被您一直护在羽翼下的人——上次在雪山,她为了拍雪豹,在雪地里蹲了三个小时,手冻得发紫都没说一句疼;这次整理证据,她凌晨两点还在核对照片时间线。您不能因为担心她受伤害,就忽略她的能力。”
眠月的胸口微微起伏着,她看着程知,又看向听夏,突然觉得有点无力。她一直以为,把所有麻烦都扛下来,不让听夏沾一点,就是对她最好的保护,可现在,程知的话像一面镜子,照出她没看到的地方——听夏早就不是那个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哭的小孩了,是她自己,还没习惯放手。
“我……”眠月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想起听夏上次想帮她拆无人机包装,她不让,说“你别碰,零件容易丢”;听夏想跟着她去山脚下的小镇买物资,她也不让,说“路不好走,你在工作站等着”;现在,听夏想自己去面对沈建国,她还是下意识地想拦住。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听夏的眼眶有点红,却没掉眼泪,她看着眠月,声音软了些,“可你从来没问过我想不想。你总说我不懂,总说我应付不来,可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不行?”
她从相机包内侧的小口袋里拿出那张备用卡,递到眠月面前——卡片是粉色的,上面印着小小的雪豹图案,是苏晓上次送她的。“在雪山最后一夜,我偷偷给所有航拍素材做了双重备份,怕你整理的时候不小心删了。我也想帮你做点什么,不想一直当那个只会等你保护的人。”
眠月看着那张卡片,指尖轻轻碰了碰,卡片边缘被听夏攥得有点温。她想起那天晚上,她在阳台打电话,听夏说“我去煮点热牛奶”,原来那时候,她不是去煮牛奶,是在蹲在书桌前备份素材。心里像被热牛奶暖了下,又有点发酸——她一直没看到,听夏其实一直在努力跟上她的脚步。
程知把手里的证据清单递过来,上面用荧光笔标着重点:“江总,听夏小姐,如果决定出庭,我会提前和律师沟通,制定应对方案——比如提前模拟沈建国可能会问的问题,准备好对应的证据;开庭时我会坐在听夏小姐旁边,有任何情况都能及时应对。”
眠月接过清单,指尖划过“听夏小姐出庭预案”那几个字,心里的坚持慢慢松了。她抬头看向听夏,见听夏眼里满是期待,像小时候盼着她带糖回来那样,心里的慌慢慢散了。“好,”她轻轻点头,声音有点哑,“我们一起去。但是你要答应我,不管沈建国说什么,都不能单独跟他说话,必须有我或者程知在你身边。”
听夏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她用力点头:“我答应你!谢谢你,眠月!”
苏晓拖完地,端着两杯热可可走过来,递给她们:“这才对嘛!人多力量大,沈建国要是敢耍花样,我们这么多人呢!晚上我请大家吃火锅,庆祝我们‘统一战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