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抬起头时,他的脸上已没有了平日的冰冷,眉宇间的疲惫和沉重依旧,但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却翻涌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脆弱又无比柔软的光芒。
他抱着初霁,转向依旧蹲在地上、目瞪口呆、如同石化般的秦卿许。
到底还是孩子,不该和他计较些什么,总该有人甘愿引路。
他的目光扫过秦卿许震惊茫然的脸,最终落回怀里初霁的小脸上。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长途跋涉后的疲惫,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努力抚平孩子的不安,也像是在说给这庙里的土地公公听,说给这江南道的苍天厚土听。
“漂亮哥哥没哭。”
他顿了顿,声音更轻缓了些,带着一丝近乎哄慰的温柔。
“也没生哥哥的气。”
他抱着初霁,微微侧身,让她能看到那尊沉默的土地公公泥像,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和笃定。
“土地公公……也不会哭。”
他抱着初霁,走到秦卿许面前,停下脚步。晨曦的光芒穿过屋顶的破洞,恰好落在他们三人身上。
云初见抱着孩子,玄色的身影依旧孤峭,却不再冰冷。
秦卿许蹲在地上,仰着头,脸上的震惊渐渐褪去,只剩下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和微弱的、劫后余生的茫然。
初霁靠在云初见怀里,大眼睛看看云初见,又看看秦卿许,小脸上终于露出一个怯生生的、带着泪痕的微笑。
她伸出小手,轻轻碰了碰云初见的脸颊,又指了指秦卿许,小声说:“哥哥……也不哭……”
云初见抱着她,目光沉沉地落在秦卿许身上,那目光里没有了质问,没有了威压,只剩下一种沉重又无声的交流。
秦卿许看着云初见怀里的初霁,看着她小脸上那纯真的笑容,看着她对云初见那毫无保留的信赖,又看着云初见那卸下所有伪装后、疲惫却柔软的眼神。
他喉头滚动了一下,肋下那早已麻木的伤处,似乎又传来一阵细微的、迟来的刺痛。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撑着冰冷的墙壁,站了起来。
他站直身体,与抱着初霁的云初见平视。
晨曦的光芒,终于毫无阻碍地洒满了这座破败的土地庙。
尘埃在光柱中飞舞,如同金色的精灵。那尊沉默的土地公公泥像,在光晕中,模糊的面容似乎也柔和了几分。
庙内一片寂静,外面的太阳彻彻底底地升了起来,毫不吝啬的普照大地。
庙里也只有初霁小小的、满足的叹息声,轻轻响起。
她靠在云初见怀里,小脑袋蹭了蹭他的颈窝,闭上了眼睛,这一次,是真的沉沉睡去了。
光、泪、血、尘埃,在这一刻,被一个孩子的纯真,奇异地糅合在了一起。
通往黎明的路,依旧布满荆棘,但至少在这一刻,在这破庙的晨曦里。
有人抱紧了希望,有人拭去了眼泪,而土地公公……似乎真的没有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