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之萤脱了鞋,把脚放在他床上刚刚他指定的位置,关若飞原本已经平静了些,此时又紧张地往后退了两步。
温其玉显然并未相信她的胡言乱语,但也没有再深究,吩咐躲得老远的关若飞拿了油灯过来照着,便开始仔细检查她的脚踝。
而此时的关若飞,眼睛飘来飘去,把把这屋里几乎每个角落都看遍了,就是不敢往叶之萤身上看,举着油灯的手更是抖得停不下来。
他的慌张和某人的淡定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若飞,当心灯油!”温其玉眼看晃得如巨浪般的灯油随时都会倾洒到叶之萤腿上,紧张提醒道。
可关若飞的手实在做不到不抖,他索性把油灯放在了床边的凳子上,灰溜溜跑出门透气去了。
“他这……他也太……”
“脚踝再往我这边转一些。”叶之萤正要吐槽,就被温其玉的话打断了。
“再转一点。”
“能否再转些?”
由于温其玉不能动,所以只能是叶之萤来回动着脚的位置去迎合他的视线。可坐在床上左腿能活动的角度实在有限,即使叶之萤已经很配合他了,脚趾上灿若银河的美甲也在他眼前不停地变换着色彩,可他仍然没法看清脚踝的每一处。
“我还是坐凳子上吧。”她起身端起油灯,坐在温其玉对面,把左脚搭在床上。
而温其玉在看到她掩在薄纱之下那光滑纤长的小腿时忍不住喘了口气,才重新投入为她检查。过了一会儿,他道:“试着轻轻活动脚踝,若是感觉到疼痛或活动受限就停下。”
叶之萤照他说的做,做着做着,她才发现为了能看清楚,温其玉的脸已经快贴上自己的脚了。而自己的脚上除了有好看的美甲外,还有几处被高跟鞋磨破了皮的伤口。
似乎太近了些,一股羞耻感袭来。
“检……检查好了吗?”
“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好。”他以为她是因为姿势难受才着急,还耐心安慰她。
之后,他又指导她按压脚踝的某些部位,确定了受伤的具体位置,这才结束了检查。
叶之萤迅速收回左腿,坐在床边紧张得一言不发。
“只是普通扭伤,不打紧。”他道。
叶之萤尴尬未消,低着头来回抠指甲。可她实在想不通,自己是怎么了?只是被人检查个脚踝而已,连身体接触都没有,怎么心就控制不住砰砰猛跳呢?这可不是自己的风格啊!
“你的脚踝以前受过伤。”他并不是在问她,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她惊讶地抬起头。自己的左脚踝确实骨裂过,他竟然连这个都能看出来?!
“你那里的骨头有严重的增生和变形,应是起初的骨伤未完全养好,后又未能得到好的照料、反复受伤所致,平日里遇到阴冷潮湿的天气便会酸痛,并且只要稍不留意,同样的位置就极易再次扭伤。方才我观察你的脚踝情况,已经扭伤过四五次。”他看出了她心里的疑惑,耐心跟她解释,而从他的眉宇间,叶之萤读出了同样的疑惑。想必他是在奇怪,她怎么能在同一个位置扭伤这么多次?
她震惊地感叹起来:“你好厉害,只看一眼就能说得分毫不差,佩服佩服!”又道,“我的脚伤只是小问题,没事的。”
他见她没有正面回答,看着她脚上的那些伤,又瞥了一眼地上那只银色高跟鞋,道:“就我方才初步检查,你的骨伤很严重,并不是你所说的‘小问题’。另外,若我没猜错,伤势加重是常年穿这种鞋导致的,而你如今的伤势,穿这样的鞋,定会十分痛苦,为何还穿?”
“你说得没错,但我有职业需求,再疼也得穿。”她回答得风轻云淡,怕他不懂,又解释说,“为了挣钱嘛!”
他的目光在一刹那黯淡了下来,好像明亮的月光突然被薄云笼罩,变得柔和而悲悯。
叶之萤以为他是心疼自己受伤,急忙安慰他:“你不用替我难过,真的!不过就是磨破几层皮,偶尔骨头疼一下而已,和这点小伤比起来,我收获的金钱、名利可多太多了,低投入高回报,性价比极高,所以……”
所以现在gameover,只能两手空空在这个地方重开一局,而那些自己日夜追逐的金钱和名利,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她恍然间明白了他眼神中的深意。
人生的遗憾正是在此,当一个人终于明白自己终其一生、费尽心思追求的那些物质、名利在生命中其实远没有健康、平安那么重要的时候,往往已经来不及回头了。因为人生没有重来。
可她不一样,她还有机会!
温其玉的目光依旧温柔。他不能给她任何肢体上的回应,也没有给她任何言语上的安慰,但他就是有一种魔力,只要一个眼神,就足以让迷茫的她豁然开朗,足以令她慌乱的心安定下来。他不仅可以医好她脚踝的伤,更可以医好她心里的伤。叶之萤说不清自己对他这种信任感是从何而来,但它就那样顺其自然、毋庸置疑地发生了。
她又萌生出了想要拥抱他的冲动。
“养好了伤再穿。”他叮嘱她。
她使劲点了点头:“以后都不穿了,谁爱穿谁穿!”
说完,便听话地去脱另一只鞋,脱了一半才发现没有别的鞋可以换,只好又停下手上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