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来时我整个陷在杏寿郎的怀里。我们侧着身睡在一处,而我枕在他的一条手臂上,两手抵在他胸前,不知是眷恋还是反抗地拽着他的衣领。
他抱着我,桎梏般扼在我腰间,距离近到我仿佛能听见他的心跳声,平稳有力的律动自然地起伏。
昨天夜里笼罩着我全部精神的奇怪情绪已经完全消退,但这一夜的睡眠并不算好,我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眼皮很重,让我不觉想再闭上眼睡过去。
“醒了吗?”
是杏寿郎的声音。
他弯起手轻轻抚摸我后脑,顺着头发动作轻柔反复耙梳到我的后颈,他动了动身体,下巴抵住我的头顶,听起来还有些担忧:“感觉还好吗,朝和?”
“嗯……”我现在想不起昨天的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如同被一道邪念攫取神志,沦落成一个癫狂的疯子,在恐惧中瑟瑟发抖。
忍不住再次抱住杏寿郎埋头在他怀里,只有这样才能让我感觉到安心。
杏寿郎安慰似的回抱着我。感受到这温热有力的触觉,我忍不住笑起来。
就这样静静地又赖了会儿床,直到旅馆的招待前来告知早饭准备完毕,我们才一起起床。
镜子里的我看起来仍然倦怠,没有得到完善的休息而泛着红血丝的眼睛看着无比憔悴。杏寿郎用毛巾为我敷了一会儿双眼,我拿出化妆品适当遮掩眼下的青黑,才一同走出卧室。
杏寿郎今天穿了一件深色的羽织,下面藏着他的日轮刀。
我们今天要去拜访万世极乐教的寺庙。鎹鸦送来消息,忍在刀匠村的救治行动已经基本达成收尾,很快就要启程回到鬼杀队。其他几位柱大人也陆陆续续从自己守护的地区赶来,斩杀上弦之四和上弦之五的战果值得一次表彰,祢豆子克服阳光亦是一个奇迹,但刀匠村的遇险无疑也是一次警醒,新一次的柱合会议有许多内容需要探讨。因此我们决定尽快查探完毕后赶回鬼杀队与大家会合。
今天是一个阳光极佳的大晴天,薄金色均匀地洒向世界,灿烂浓烈到不可能会有任何阴晦之物伏行于人间。这让我稍微安心了些。
但昨天夜里那个女子,我始终挂念着,便联络了肖恩和嘉泽乐,让他们再去她家里看看还好么,若是能调查出些什么线索就更好。过了一夜,她瘦弱不堪的身躯和那张竭尽全力保持着漂亮的脸孔所形成的剧烈反差已经酝酿成形,万世极乐教对于女性教徒的态度翩然浮现,一个隐秘的猜测慢慢爬上我的心头。
——那位教祖大人……那个鬼,他或许以漂亮的女性为食。
我和杏寿郎牵着手沿着直街漫步,又闲适地拿相机拍照记录了些寻常风景后,才神态自然地走进这间寺庙。
这些天我们来来往往,也只是迅速地巡查过其中的建筑,往往来不及看清游廊上木架的构造,也辨认不出院子里铺成的石子组成怎样的形状。当踏入这座寺庙时,杏寿郎牵着我的手忽然收紧,他无意识地皱了皱眉,但很快松开眉宇,平静地张望着四周。
古旧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穿越过时间洪流,将我们轻而易举就带回百年前的日本。建筑的筑造风格完全沿用老式的京都风,这种风味就和京都人说话时带着的刻薄玩笑如出一辙,让人无法忽视,甚至觉得没品位过的人错失了一番体验。
“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我故作挑剔地审视着面前的建筑,兴致缺缺地翻看着手中的相机,小心翼翼擦去镜头上沾染的一点点灰尘。
“再往里面看看吧。”杏寿郎扮演着一个好声好气抚慰我的监护人,一边笑着一边带我往正殿走去。
在外时看着觉得这座建筑的格局很像寺庙,但其实只是占据了寺庙的名字,不论内部设施还是其他什么,没有任何地方像寺庙。不设神坛、不设香火,有几个信徒正虔诚地跪在正殿内默念祈祷,但是谁也不知道她们在拜些什么。
“大师!”我笑着随便叫住边上一位僧侣,他穿着制式的僧服,头发剃得光光的,上面有着几个戒疤。被我叫住时他双手合十低垂着头向我行礼示意,才缓步走近:“两位,上午好。”
“请问你们这是什么寺庙呀?”我装作浑然不知的样子,好奇地问道,“怎么连个佛像都没有供奉?”
杏寿郎闻言便立刻替我向僧人解释:“抱歉,我的恋人她一直生活在国外,失礼的地方还请大师海涵。”
“什么呀!这不能问吗?”我有些不满地甩开杏寿郎的手,又转头对大师问道:“请问可以参观吗?”
大师没有介怀我的失礼,反而对我和杏寿郎幼稚的拌嘴行为莞尔一笑:“没有关系,两位不是本地人,所以不太了解。我们是本地宗教的寺庙,所以不供奉佛教造像。”
“本地宗教?”这东西听起来有趣极了,我高兴地又去拉杏寿郎的手臂,“要!本地宗教是不是也和民俗有关系?这个能不能用来做我的作业题目?”
完美的默契配合就是不用提前打招呼也能对上彼此的每一句下文,杏寿郎有些无奈:“你不是已经打算写邪马台和卑弥呼了吗?资料都查得差不多了。”
说到这个我就生气,“我不想写了!弥生和我说已经有人在写邪马台国了,我不想和他们写一样的!而且我本来就不熟悉日本的历史嘛。”我撇撇嘴,不想继续这个讨厌的话题,兴致勃勃地向僧人追问起更多关于这座寺庙的介绍。
他流露出有些为难的神色。
我立刻懂了,自信地拍拍胸口,毫不在意地说道:“这位大师,你放心,我是在华族女学校就读的学生,敝姓一条。最近老师布置了作业要就国内一些民俗内容进行调查研究,所以才到处采风。”
说着我又唉声叹气:“但我才回国没多久,实在不了解日本的民俗学。您不必担心我会对贵寺庙进行胡乱编纂,我们的作业有时连贞明皇后都会过目,届时如有需要,我可以在东京都帮助贵寺庙进行善款的募资呀!”
好一个不知人间疾苦的世家大小姐形象——我要给自己的表演打高分了!
那边杏寿郎忙拉住我,紧张地想堵住我的话头:“别胡说!实在抱歉,家里对她宠溺无度,才叫她养成了这么胡言乱语的性格……”
被这么一插科打诨,气氛也就从严肃认真转而诙谐起来,僧侣并不见怪地摇摇头,他沉默着打量了我们一番——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的视线着重掠过我的脸——思忖片刻后才对我们稍微打开了些话匣子:“并非小僧不愿向两位提及,实在是我们信仰的宗教发展简单不值一提。”
“不过,”他口风一转,又笑道,“如果一条小姐很感兴趣,小僧也可介绍一二。”
他就又说了些资料上都有的话,像是同一套话术搬来搬去,也没什么新鲜东西。但是我们到底此刻正身处在这个宗教的据点里,我很感兴趣地就着寺庙里的设施问了些问题,还表现出对他口中教祖大人非常感兴趣的样子。
“真的这么厉害吗!”我无比惊诧,“我从前在欧洲的时候有幸见过一次基督教的主教大人,和他说过几句话,可也就是听着比寻常人睿智了些,但也没有到能为人开悟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