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重重地摔在冰冷的石板上,浑身剧痛,仿佛散了架,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骨头应该没有断,但内腑受到了震荡,全身无处不痛。
她躺在那里望着夜空,大口喘着气。
身为现代人,她可以忍受很多东西,唯独忍受不了人格被践踏。哪怕用最极端的方式,她也要保住阿那瑰在这幻境中最后的尊严。
很快,她被仆役拖走,关进了更阴暗的牢房。崔夫人气急败坏,却又因为她这一跳和未死而惊疑不定,加之宾客受惊,暂时没敢再对阿那瑰施加更过分的折辱。
姜糖躺在冰冷的草堆上,忍受着身体的疼痛,心中却有一丝快意。她知道,自己赌对了,这幻境里司历尺虽然一直未曾现形,但在关键时刻还是护住了她。
可在真实的记忆中,那个身为母亲的阿那瑰,并没有司历尺护体。她或许只能屈从,或许承受了更多难以想象的折辱与轻薄,才勉强换得儿子一时的平安。
真实的痛苦,远比幻境更加黑暗,更加没有退路。
此刻的姜糖,因为司历尺的庇护和局外人的身份,尚且能用自毁的方式赢得一丝喘息。而真正的阿那瑰,在那个吃人的宅院里,连求死,都可能是一种奢望。
第二十九日。
崔夫人或许是终于意识到,她此前的一切折磨行为,都无法真正地从身体和意志层面,将这个既脆弱又坚韧的女人摧毁。
于是崔夫人不知何时开始,筹谋起了一个极端恶毒的计策。她看着二狗那张虽然瘦弱却愈发显得清秀灵动的脸,再看看自己那肥头大耳、愚钝不堪的儿子,一个阴损的念头滋生出来。
“这小野种,长得倒是一副好皮囊。”崔夫人用帕子掩着口鼻,仿佛二狗是什么脏东西,眼中却闪烁着恶毒的光。
“留在府里也是浪费粮食,不如送给宫里的贵人们当个玩意儿,能给家里换点好处。”
“娈童”二字,瞬间刺穿了姜糖(阿那瑰),身体里属于母亲的那部分意识发出了濒死般的哀鸣。
现实中,阿那瑰正是偷听到了这个计划,才不惜一切代价,带着二狗拼死逃出了这个魔窟,但也因此耗尽了生命最后的元气,几年后在贫病交加中早逝。
而现在,在由紫姑神怨念构筑的幻境里,这一幕再次上演了。
崔夫人娘家势大,与宫中宦官确有往来。
她竟真的召来了一个面色苍白、眼神阴鸷的内侍,那人用审视货物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被强行按住、拼命挣扎的二狗。
“嗯……根骨尚可,眉眼也伶俐,好生调理一番,是个可造之材。”内侍的嗓音尖细阴冷,如同毒蛇吐信。
“不——!放开我儿子!你们放开他!”姜糖(阿那瑰)疯狂地挣扎起来,仆妇狠狠地反手抽在她的脸上,打出青紫血痕。她浑然不觉,只知道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被推进那样的火坑,绝不!
年幼的二狗似乎也明白了即将到来的命运。
他不再沉默,发出了凄厉的尖叫,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竟然挣脱了一瞬,连滚带爬地扑向姜糖(阿那瑰),紧紧抱住她的腿,嘶喊着:“阿娘!阿娘救我!我不去!我不去!”
那内侍皱了皱眉,似乎嫌吵。
崔夫人立刻赔笑:“让公公见笑了。这小野种欠管教!”她厉声对仆役喝道,“还愣着干什么?把这小贱种给我拉开!堵上嘴!”
几个仆役上前,粗暴地去撕扯二狗。孩子死死抱着母亲的腿,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哭喊声被捂住,变成绝望的呜咽。
目睹儿子遭受如此厄运,感受着阿那瑰那焚尽一切的绝望与怨恨,姜糖属于自我的意识,与阿那瑰的悲愤彻底共鸣、融合。
凭什么?!
凭什么善良要忍受欺凌?!
凭什么恶人能肆意妄为?!
凭什么我的孩子要承受这样的命运?!
一股灼热的力量从小腹升起,瞬间流遍四肢百骸。那不是阿那瑰的力量,那是属于姜糖司历一脉的,沟通岁时、执掌秩序的职责之力。
她一直被动承受、无法挣脱的记忆枷锁轰然碎裂。
“住手。”
一声清叱,并非来自阿那瑰柔弱的喉咙,而是源自姜糖被激发的神魂。
声音不高,有几分嘶哑。却带着一种奇异又震慑人心的力量,像寒冬里骤然炸响的春雷。
整个喧闹的庭院,瞬间为之一静。
所有仆役,包括那个阴鸷的内侍,都惊疑不定地看向声音的来源,那个一直逆来顺受、如同蝼蚁般的胡女。
只见她缓缓抬起头,原本总是盈满泪水和恐惧的眸子里,此刻燃烧着冰冷的、金色的火焰。
她向上托起的掌心里凭空出现一支凌空漂浮的长尺,正散发出任何人无法忽视的金色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