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南泽轻嗤一声,眼尾上挑,毫不客气地甩了个白眼过去。
“你怎么来了?”江知眠适时截断话头,目光掠过裴南泽颈间那枚湿漉漉的狼牙,“修罗王在人间的眼线,倒是勤勉。”
方才水中缠斗,这项链从裴南泽衣领里滑了出来。此刻修罗王正盯着它,眼神沉静,若有所思。
“哪是祂想来的。”裴南泽掸了掸袖口并不存在的水珠,“说不准是自个儿本事不济,被莫名其妙卷进来的呢!”
修罗王:“……”
祂原是感知人间有“夺”现世,担心刚废去混沌诀、形同残烛的裴二遭遇不测,才特意前来。不料好心被当作驴肝肺,不感激也就罢了,还反咬一口。
修罗王觉得心口有点堵。
裴南泽自然清楚缘由,只是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灰色交易,岂能当着明面摊开在江知眠面前坦白?他轻咳一声,转而道:“我刚进来时撞见些趣事,或许与‘夺’有关。”
江知眠挑眉:“说来听听。”
裴南泽:“有人说我发间缠满水草,还有个怀身孕的女子……看场景似乎是北漠。”
修罗王忍不住插嘴:“这两件事有何关联?莫不是你平日话本子看多了,生了幻觉?”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夺’既拉这么多人入局,绝不可能只作壁上观。”裴南泽嗓音淡而沉,“目前看来,它并未展露过多杀意,那些攻击更像是一种警告,让我们安分些。”
江知眠颔首:“不错,而且照你这样说它借这虚幻之景,似乎想传递某种信息。”
裴南泽点头:“是了。若真要大开杀戒,此地早已血流成河,何来眼下风平浪静?‘夺’若想杀谁,直接动手便是,何必绕这么大一圈?”
二人相视一眼,默契十足。
唯有修罗王左看看,右瞧瞧,愣是半句话也插不上。
好不容易两人眉目传情,含情脉脉,他才找准时机:“那它为何不直说?非要绕弯子?”
祂想了想,指着裴南泽补充:“你从前可不是这样,有什么事就说什么事,做什么弯弯肠子,直说不行?”
裴南泽不语,负立在甲板上,静默地盯着他。
“人心如此。有些事不会明说,偏要将你架上审判高台,一步步诱你深入,扭曲你的是非观。”江知眠淡声解释,“‘夺’既能轻易调动情感,自然也能让你在不知不觉中对它产生同理。你当年不也对‘雾也’心存好感?”
话音未落,甲板猛地一震。
船帆半鼓,桅绳吱呀作响,裴南泽下意识扶住江知眠的腰。
“无妨。”江知眠反手握住他的手腕,引他走向船舷。
碧海连天,白雾四合。
船只不知何时已悄然启航,轮桨搅动水声沉闷。雾霭深处,重重黑影渐显,人语隐约可闻,快要靠岸了。
待船行更近,黑影拨开云雾,露出一排静默的屋舍。
那些房屋在雾中色泽沉黯,水中的倒影却灯火辉煌,恍若另一个世界。
“看水里。”
修罗王忽然低喝。
他们所在的这艘船明明破败不堪,毫无照明,倒影中却燃着熊熊火光,那光焰甚至试图冲破水面,直逼而来。
斯情斯景,诡谲得令人脊背生寒。
江知眠收回视线,“靠岸了,先去看看吧。”
“那个……”修罗王伸手,语气有些犹豫,“在找到你俩之前,我已来过这儿。至于为何没说……你俩也没问啊。”
裴南泽轻笑,尾音拖长:“那这位包打听,你瞧见了什么?”
“……也没什么。”
修罗王挠了挠头,侧身让开一条路,指向岸边某条热闹的街道:“就……一群人挤在那儿,个个手里拿着小本子,摩拳擦掌,脸都要笑烂了,瞧着瘆人的紧。”
裴南泽:“哈?”
江知眠已步下甲板,闻言回头:“是不是还挂满了红色丈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