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端着一盘刚从雅橘斋摘下的橘子,站在了秋阙的房门口。
彼时,秋阙正摊在床上,任由侍女给他上药。
他嘴里还塞着一块枣糕,腮帮子鼓鼓的,倒有了几分孩子气的憨态。
秋阙不经意抬头,看到门口站着的小孩,嘴里的糕点还没咽下,含糊不清地问:“你来做什么?”
“我……”秋宴攥紧了手里的盘子,小声说,“雅橘斋的橘子熟了,我给你送一些。”
几个金黄浑圆的橘子被放在桌上,每一个都是他精挑细选、亲手摘下的,还带着新鲜的果香。
秋阙拿起一个橘子,在手里掂量了两下,又轻轻一抛,稳稳接在掌心,接着随手将橘子扔向身边的侍女。
那侍女早已习惯了他的脾气,熟练地剥开橘子皮,掰下一小瓣喂到他嘴边。
“还挺甜。”秋阙嚼着橘子,语气随意,接着又皱起眉,“你怎么还不走?杵在那儿跟个煞星似的,看着就烦。”
秋宴到了嘴边的感谢,硬生生被堵了回去。
他看着秋阙不耐烦的脸,只能默默转身离开。
秋日的风穿过回廊,带着萧瑟的凉意,像是预示着即将到来的不幸。
没巴结上永昌侯爷,秋二爷没了靠山,手头更紧了,却依旧终日流连妓院酒楼,没钱了就回家撒气。
终于有一天,他踉踉跄跄地闯进了雅橘斋。乳娘见状,连忙捂住秋宴的嘴,躲在屏风后。
秋二爷红着眼,举起桌上的花瓶就朝成娘子砸去,又薅住她的头发,把她的头往柱子上撞,拳头还不停地落在她的腹部……
这不是秋二爷第一次家暴,可谁也没想到,这会是最后一次。
成娘子渐渐没了挣扎的力气,气息越来越弱,最后彻底没了声息。
成娘子死了,秋二爷只觉得晦气,再也没踏进过雅橘斋一步。
秋宴虽得了清净,却也成了秋府里真正无依无靠的孩子。
后来,他渐渐长大,在所有同辈中崭露头角,秋老爷才注意到这个被遗忘的孩子,将他加进了二夫人名下。
可二夫人从来没把他放在眼里,对他不管不问;府里的其他人见他无依无靠,更是时常刁难,二夫人也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秋府的日子,每一天都像在泥沼里挣扎。那些人尖酸刻薄、欺软怕硬的嘴脸,早已渗入骨髓,连灵魂都透着腐朽的恶臭。
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孩子,很难不染上满身臭气。
可秋阙是个例外。
他的生母三夫人出身将门,性格刚烈,秋阙的骑射剑法,都是三夫人亲手教的。只可惜,这样厉害的女人,最终还是渐渐落寞于高墙宅院的琐碎与算计里。
虽然同在一个屋檐下,秋宴和秋阙却没什么交集。
他对秋阙的印象,无非是下人议论“三公子又闯祸了”“三公子又被三爷打了”之类的话。
直到某一天,年少的秋阙突然说要去参军,三爷却死活不同意,非要他进学堂读书,参加来年的科考。
父子俩大吵一架,秋阙又挨了一顿狠打,却依旧没放弃参军的念头。
没过几个月,三夫人突然突发恶疾,撒手人寰。
秋阙一口咬定,他娘是被人陷害的。平日里三爷房里的小妾孙氏恃宠而骄,没少明里暗里欺压他们母子。
秋阙跪在秋老爷面前,红着眼眶讨要说法:“我娘身子一向硬朗,怎么会突然得恶疾?一定是那个贱人做的!她做梦都想取代我娘的位置!”
三爷一心向着孙氏,根本不相信秋阙的话;秋老爷也觉得秋阙是在无理取闹,毕竟秋阙平日里闯的祸,早已让他没了耐心。
最终,三夫人的死,还是被定性为“突发恶疾”,不了了之。
可孙氏也是天真,秋家怎么可能扶一个罪臣之女做正室?即便三夫人的娘家早已没落,也比孙氏的出身强上一万倍。
一直到死,她也还是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