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挨了一道人影,他有些不自在的抬起头,带着泪痕的琉璃色眼睛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眸子。
来人个头比他高,脊背直挺,剑眉凌厉,五官深邃,眼尾下垂显得冷漠又凉薄,一眼看上去就很不好接触。
此刻,看上去就很不好惹的小少年递过来一张帕子,漆黑的瞳孔安安静静的看着他。
小秦墨道了谢,胡乱摸了一把脸,有些不好意思的捏着皱巴的手帕,低声,“给你搞脏了,等我洗干净了,下次再还你。”
“不用。”小少年侧头看了他一眼,声音很淡,复尔又抬头望着那叽叽喳喳的鸟雀。
“你不怕我吗?”小秦墨的声音带着些许哑意,语气却已经开起了玩笑,“我可是把自己的好友从假山上推进池塘的恶人啊。”
少年没接话,只是道,“为什么不解释?”
小秦墨站到他身边,同样抬头望着那飞来飞去的鸟雀,声音很轻,“没必要的,一句话可以反驳,两句话也可以争辩,三句四句五句呢?他们只看到他们想看的到的,真相对于他们而言重要吗?他们想看到的不过是他们只愿意看到的我罢了。”
“此子日后难堪大任。”
“五殿下顽劣,好捉弄他人。”
“五殿下六艺考核几近垫底,没一个能拿得出手的,还是陛下的儿子,这么下去,日后大了定是江都的混世魔头。”
……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听着这些话长大,但是依旧我行我素的,在别人看来就是不知悔改。
但是他一直知道,浪费时间解释和纠正是没有意义的,相信他的人怎样都相信。
他纨绔也好,他品行恶劣也罢,其实不过是做他人看的。
他越顽劣,越道德败坏,上面的兄长们就会越放心,深宫里的母妃和幼弟也就会越安全。
大人总是觉得他小,还什么都不懂,但其实他什么都知道的。
小少年安安静静的听完他的话,转过身来,明明只比他大了四岁,个子却比小秦墨高了一头。
小秦墨仰着脸看他,看到了小少年抬手摸了摸他的发,很轻的勾了一下唇角。
阳光从树荫下倾斜,斜斜的映在小少年高高束起的乌黑的头发上,在从细碎的发稍穿过,打在他棱角还未分明的冷淡侧脸,投下一圈圈浅浅的晕轮,显得温暖极了。
小秦墨很轻的眨了一下眼睛,淡粉色的唇动了动,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于是他很破坏气氛道,“楚大公子这样是不是逾矩了。”
少年的楚昱珩从容的放下手臂,很淡定道,“殿下恕罪。”
很奇怪,两个明明没见过几面的人,在一起的气氛却是那样的和谐,像是相识许久的好友,不用说话也有浑天然的默契。
“哎,你还没回答我刚刚的问题呢。”哪怕眼角还有点红色,小孩子的语气却已然恢复正常。
少年的楚昱珩看着比他矮一头的小萝卜头,很想上手在揉揉他的脑袋,却因为他们实在算不上熟悉而作罢,只道,“我只相信我看到的。”
汉广学宫大多数学子其实都是家里的嫡子,很少有庶子来上学的。
楚昱珩就是个例外。
楚绪昌对嫡庶一视同仁,他是将军府的大公子,与楚昱昭年龄相差又大,只要楚绪昌在家,就会被楚绪昌带着到处跑。
楚昱昭如今还是个奶娃娃,而他已经是半大的小少年了。
性子沉稳又冷淡,平日里话不多,不会闹腾,又能吃苦。
这样的他对楚绪昌来讲简直省心极了。
自小楚绪昌就好带着他去军营看士兵们演武比试,一群大老粗的爷们兴致上来了还带着他一同练习。
在这样的环境下,他的武功自然差不到哪去。
来到汉广学宫上学自然也不是什么事。
孩童世界的恶意,往往因其不加掩饰而格外伤人。
这些自幼浸淫在嫡庶尊卑观念里的世家公子,天然便觉高人一等,认为庶出之子不配与自己同堂而学。
这样的偏见,让他尝尽了冷眼与排挤。
对于冷漠和轻视,他早已习惯,毕竟在主母院中,他早已学会在区别对待中生存。而面对更直接的欺辱,他的应对方式则简单而有效:用拳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