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肩走了一段上坡山路,地势渐渐变得平坦,树木稀疏,眼前土地便空阔起来,眺过一片草地,远远可见一进合院式建筑露出了外形。灰白围墙框定着院子区域,顶上红砖瓦层层垒砌,檐下吊着鲜明通亮的灯笼,浸在阴天一片雾蒙蒙中,盈盈泛着暖光,恍惚只觉得那并不是真实存在的。
但走近了,将门环握在手中,那是实打实的质感,昭示着眼前的一切并不是幻觉。
敲一敲门,金属叩击碰撞发出的笃笃脆响传唤来了院里人,脚步声踢踏扫过,大门吱呀敞开,花花绿绿的长裙马褂先一步抢占了视线,待看清门后站着的是个老妇人后,麦格罗站直了身,礼貌问好:
“大姨,请问你是不是——”
话没说完,云浔先一步回答他:“她不是。”
面前的老妇人神情淡漠,并没有想要接话的意思,因此被人截住话头也并不气恼,只是挪着步子,轻悄悄地站去了一边,留出一条进门入户的道来。
云浔斜睨了她一眼,拉过麦格罗的手攥在掌心,先一步踏进了院门。
习惯了被他牵着走,麦格罗不多问,但路过老妇人时还是忍不住好奇偷偷用余光打量了她一番。黑发掺着白丝梳理得一丝不苟,红短褂绿长裙,光滑绸面上绣满了寿字纹,金线灿灿,更显得脸色白得瘆人。
老妇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皮松弛又厚厚地耷垂在脸上,挤着那双浑浊蒙灰的眼睛幽森阴冷地上翻,斜斜盯着面前的人看。
一瞬间对视,麦格罗着实惊了一下,匆匆收回目光。
“这大姨怎么这么奇怪?”
怕被身后的老妇听到悄悄话,直到走出了几步距离,麦格罗才压低了嗓音,轻声问道。
“你没见过这些,认不出来很正常。”云浔看他一眼,没什么避讳,道:“她身上穿的是寿衣,一般只有死人或将死之人才会穿这个。”
“所以你的意思是……她是鬼?”麦格罗诧异道。
“可以算是,但准确来说不是。”云浔摇头,“其实你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这个人的五官实际上是模糊的,除了眼睛。”
麦格罗没懂,“五官模糊?我看这大姨长得挺正常的。”
起码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
云浔只是笑笑,“她不动的时候确实正常,但你让她说话,她就会立马露馅。”
“为什么?”
“因为她根本就张不开嘴。”
邀请一样,云浔停下步伐,拍拍他的肩膀想带他返回去仔细看看。
麦格罗反过来拉过他的手,拒绝回头,一股脑地领着人往前走。
听云浔说话就像是在听一段鬼故事。偏偏他又不是会随时随地开玩笑的人,所以,这可能真的就是一个鬼故事。
老妇人是鬼?这怎么可能呢,他在她身上没感应到哪怕一点丁的死气。虽然这里的鬼魂和自己家那边的亡灵有些区别,但都大差不差地,在那些与活人身上完全相悖的气息中,都能或多或少地发现出一些端倪。
“她的外貌是没什么问题,但是缺乏细节。”云浔被他拉着走,仍能优哉游哉地解释起究竟是哪里有问题:“她的脸足够逼真,但也只是空有轮廓。面妆画得再好,也不过是一只纸人。”
僵硬的身体,空洞的脸面,唯一有神的只有眼睛。
“恐怕那溪村娘子替它点睛开魂,就是要留它来待客呢。”
鲜血点睛,原先的红经过日月沉淀,渐渐变得深褐,继而蒙尘转灰。等到那抹色彩完全褪去,主人赋予的精气神也便一同消溃,到那时,纸人又重新回归成死物,即使他们前来,也再没有了可以接待指引的人。